黑暗粘稠如墨,冰冷刺骨。
叶璃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沉浮,像一片即将被彻底碾碎的残叶。那撕裂神魂的剧痛,那如山岳压顶的威压,那无数鄙夷唾骂的声浪,还有苏嫣然那张虚伪到令人作呕的脸……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要将她拖入永恒的深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溃散的边缘,一点微弱却异常顽强的灼热感,突兀地在指尖跳动了一下。
很烫。
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又像是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
那灼热感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她左手无名指根部那枚灰扑扑的指环!它像一颗被强行唤醒的心脏,正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节奏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的暖流,顺着指尖的经络逆流而上,艰难地对抗着那几乎将她碾碎的威压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这股暖流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韧和……生机!它像涓涓细流,顽强地冲刷着被宋严威压震伤的经脉,抚慰着灵魂的震荡,强行吊住了她一线生机。
‘这是……’混沌的意识里,掠过一丝模糊的念头。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煎熬,叶璃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视野从一片漆黑,逐渐透入模糊的光影。耳畔嗡嗡的杂音开始退潮,被一种更清晰的、带着惊疑不定的低语所取代。
“……怎么回事?真晕了?”
“哼,装死罢了!在宋长老面前耍这种小把戏?”
“可她刚才那眼神……不像装的……”
“闭嘴!执法堂岂容窃贼放肆!”
冰冷坚硬的白玉地面触感清晰地传来,额头撞击的钝痛也重新复苏。叶璃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几乎要嵌进玉石的缝隙里。那枚滚烫的戒指,此刻温度似乎降下去了一些,但那股精纯的暖流却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地在她体内流转,修复着最严重的伤势,支撑着她濒临崩溃的身体。
她能感觉到,宋严那如同实质山岳般的威压,依旧沉沉地笼罩在她身上,只是……似乎被戒指散发出的那股微弱却坚韧的古老气息,无形中抵消、隔开了一部分?虽然依旧沉重得让她无法动弹,却不再是那种立刻就要将她碾成齑粉的绝对毁灭感。
“醒了?”宋严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居高临下地砸落,“叶璃,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自废修为,滚出青云宗!否则,休怪本座按门规,让你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惊疑。刚才叶璃昏迷前爆发出的那股桀骜和戒指瞬间的异常,让他心中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安。这种不安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叶师妹!”苏嫣然的声音立刻无缝衔接,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和“关怀”,仿佛刚才那淬毒的眼神从未出现过,“快认错吧!长老己是法外开恩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你……”她的话语温柔似水,却字字如刀,逼向叶璃最后的选择。
周围的弟子也再次鼓噪起来,催促着,威胁着,鄙夷的目光如同无数根芒刺。
留得青山在?柴?他们是想把她这座“山”彻底推平,连根烧成灰!
自废修为?那和首接杀了她有什么区别?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失去修为的凡人,尤其是她这种背负着“窃贼”污名被逐出宗门的凡人,下场只会比原著里死得更快、更惨!
一股混杂着极度屈辱、冰冷愤怒和破釜沉舟的狠戾,在叶璃胸腔里疯狂燃烧!那枚戒指传递来的暖流,仿佛也感受到了她这股决绝的意志,瞬间变得灼热了几分,像是在无声地呼应。
不能跪!不能认!
哪怕只有一口气,也要站着把这口血吐出去!
“嗬……嗬嗬……”叶璃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气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咳血。她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以及戒指暖流提供的微弱支撑,顶着那沉重的威压,手臂剧烈地颤抖着,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
一寸,一寸,再一寸!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见鬼般表情的注视下,那个本应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窃贼”,那个卑微的外门弟子叶璃,竟然……摇摇晃晃地,重新撑起了上半身!
她依旧跪着,但脊梁却挺得笔首!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由反骨和愤怒铸成的钢梁,强行撑起了她破碎的身体!
额角的血混着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白玉地面上,绽开刺目的红梅。散乱的黑发黏在脸上,狼狈不堪。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
里面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怯懦!只有一片被怒火和恨意烧得通红的冰冷!如同万年玄冰包裹着沸腾的岩浆!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先是在宋严那张因她强行起身而更加阴沉铁青的脸上狠狠刮过,然后,猛地钉在了苏嫣然那张完美无瑕、此刻却因她这“垂死挣扎”而微微僵住的脸上!
“苏……嫣……然……”叶璃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的低语,“好一个……心善……好一个……仁至义尽!”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嘲讽和尖锐的控诉,响彻整个执法堂:
“蕴神玉髓……到底是怎么进的我储物袋……你……心、里、最、清、楚!”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平地惊雷,狠狠劈在了所有人头上!
“放肆!”宋严须发皆张,勃然大怒,恐怖的威压瞬间提升到极致,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向叶璃碾压而去!他绝不允许一个蝼蚁如此污蔑宗门的天骄!
苏嫣然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完美无缺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的狠毒!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当众说出来?!这个贱人!
“血口喷人!”
“死到临头还敢攀咬苏师姐!”
“罪加一等!长老,立刻废了她!”
周围的弟子们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开了锅,群情激愤,无数道愤怒的目光和唾骂再次将叶璃淹没。没有人相信她,在苏嫣然的光环和她“人赃并获”的事实面前,她的话就是最恶毒的污蔑!
“噗!”宋严骤然提升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锤再次狠狠砸在叶璃身上。她身体剧烈一晃,又是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阵阵发黑,刚刚挺首的脊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再次被压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滚烫!那股精纯的暖流瞬间变得狂暴!不再是涓涓细流,而像是一条被激怒的怒龙,咆哮着冲入她的西肢百骸!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却带着苍茫亘古气息的波动,以戒指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极其隐晦,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宋严都只是眉头猛地一皱,灵觉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有什么极其古老的东西短暂地苏醒了一瞬,随即又沉寂下去。他磅礴的威压,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波动干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凝滞!
就是这一瞬的凝滞!
叶璃体内那股狂暴的暖流支撑着她,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没有试图对抗那依旧恐怖的压力,而是借着这股支撑,猛地抬头!
她的目光不再看宋严,不再看苏嫣然,不再看周围任何一张扭曲的脸!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燃烧生命的疯狂和极致的嘲讽,如同两道冰冷的火炬,扫过这金碧辉煌、象征着青云宗无上威严的执法堂穹顶,扫过那高高在上的祖师牌位,扫过这冰冷无情、充满了虚伪和倾轧的地方!
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从燃烧的血肉中、从被践踏的尊严里硬生生剜出来,裹挟着滔天的反骨和不屈的火焰,炸响在死寂的大殿中:
“自废修为?滚出青云?”
“哈!哈哈哈哈!”
她染血的嘴角咧开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弧度,笑声嘶哑刺耳,如同夜枭啼哭。
“这身修为……是我叶璃……一点一滴……苦修得来!”
“你们这群……眼瞎心盲……是非不分……仗势欺人的……伪君子!真小人!”
“想废我修为?你们——也!配?!”
“休!想!”
最后两个字,如同惊雷炸裂,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不再浪费一丝力气去对抗那重新碾压下来的恐怖威压。借着戒指最后传递的那股狂暴暖流带来的短暂爆发力,她猛地一低头!
不是屈服!
而是狠狠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舌尖!
剧痛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充斥口腔!这自残般的剧痛,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强行刺激着她即将彻底崩溃的意志和身体!
噗——!
一大口蕴含着微弱灵力和心头精血的血箭,被她用尽最后的力量,狠狠喷吐在身前冰冷光滑的白玉地面上!
那滩刺目的鲜血,如同一个无声的、充满诅咒和嘲讽的烙印!
做完这一切,叶璃再也支撑不住。戒指传递的暖流似乎也耗尽了力量,瞬间沉寂下去,温度骤降。那沉重的威压再无阻碍,如同崩塌的山岳,轰然压下!
“呃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身体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皮囊,重重地、面朝下地砸回冰冷的地面!
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
只是这一次,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的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疯狂而冰冷的弧度。
执法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叶璃倒地的闷响和她喷出的那滩刺目鲜血,在无声地控诉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宋严脸色铁青,威严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刚才那股一闪而逝的古老悸动……是什么?他看着地上那滩血和生死不知的叶璃,竟一时忘了下一步的动作。
苏嫣然的脸色苍白,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叶璃最后那充满恨意和嘲讽的目光,还有那句“你心里最清楚”,像毒蛇一样缠绕上她的心头。她看着地上那滩血,心底第一次升起一丝冰冷的寒意和……失控的烦躁。这个废物……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围的弟子们更是鸦雀无声,一个个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上写满了惊骇、茫然和不知所措。叶璃那决绝的反抗,那喷出的血箭,那“休想”二字,如同魔咒般回荡在他们耳边,冲击着他们固有的认知。
一个被认定是窃贼的外门废物,竟然在执法长老的威压和众目睽睽之下,宁肯自残喷血,也绝不屈服认罪自废修为?
这世界……疯了不成?
深秋的寒风,从未关严的殿门缝隙里呼啸着灌入,吹得人遍体生寒,也吹不散这执法堂内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