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什音到的时候，见孟欣疲惫不堪地趴在桌上，整个人软绵绵的没力气，起身让座位时都晃了晃，什音连忙扶了她一把。
“我发誓，下次再也不熬夜看手机了。”
孟欣一脸痛心疾首地自我反省。
“你确定？昨天又熬夜看首播了吧？”
后桌女生支着下巴看她，语气里满是不信，还带着点笑意。
孟欣头也没抬，举起手三指朝天，气势十足地说，
“我……不确定。”
什音推开窗户，一阵晨风带着凉意涌进来，孟欣这才稍稍有了点精神，依旧趴在桌上，偏过头朝窗户这边望。
“什音，你皮肤真好啊。”
孟欣由衷感叹。
她的皮肤白皙洁净，越是素净越显好看，那是不加修饰的天然柔和线条，宛如画笔下追求美与和谐的典范。
孟欣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几天没好好保养，皮肤干得厉害，加上昨晚熬夜，今天鼻尖还冒了颗痘。她不由得唉声叹气，爱美的心思让她强撑着拿出手机，点开了护肤品测评视频。
什音从包里取出一个干爽的栀子花茶包，转头看向孟欣的水杯，轻声问，
“要不要泡点茶醒醒神？”
孟欣本是随意点了点头，不想辜负她的好意。可等杯盖掀开的瞬间，热气裹挟着清润的栀子花香漫出来，她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好香啊。”
孟欣凑过去深吸了两口，眼睛都亮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
路过过道的同学被香味勾得停了脚，忍不住探头问。
“是我家什音给我泡的栀子花茶。”
孟欣把水杯抱在怀里，宝贝得不行，见人就扬着杯子炫耀。周围顿时围过来不少同学想讨，什音轻轻摇头。
“今天只带了这一个。”
她看了眼孟欣，又对其他人说，“下周一给你们带些来。”
早自习刚结束，昨天来找文艺委员的人便又来了，再次把温杳叫了出去。同行的还有几个身姿体态很好的女生，看体态约莫是常年跳舞锻炼的。
一整天里，她们来来回回出去了好几趟，每次都带着几分郑重其事的模样。首到最后一堂课上到一半，温杳又一次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剩下的学生早己心不在焉，哪还有心思听课——每年开学头几天，学校都会为高一新生办一场迎新晚会，这一届的就定在今晚。
“今晚有新生迎新晚会，什音，一起去吗？”
孟欣递过来一张纸条。
“不去了，晚上回去太晚。”
什音写字回道。
“哦，好吧，真可惜。”
孟欣的字迹带着点蔫蔫的失落。
什音把纸条折好收起，没再回复，抬头专注地望着黑板记起了笔记。
下课铃刚响，地理老师的结束语还没说完，教室里的人己经一窝蜂地往门外冲，嘴里嚷嚷着要去抢占最佳观赏位置。
理科高二一班教室内。
“陆迟，陆少，走嘛，就一起去吧。”
江牧把椅子转了个向，正对着陆迟的座位，还赖在那儿苦劝。
陆迟斜睨他一眼，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长腿随意搭在课桌上，指尖划着手机屏幕，
“不去。你自己没长腿？离了我走不了路？”
他腿长，这姿势竟也透着股松快劲儿，像张漫不经心的杂志模特照。江牧忍不住踢了下他的椅腿，换来了对方一记冷飕飕的警告眼神。
“反正放学也没别的事，去凑个热闹嘛。”
陆迟终于从手机上挪开视线，挑眉看他，
“非拉着我干嘛？”
“还不是想让你再整出个轰动全校的名场面，跟高一那会儿似的。”
谢亦天插了句嘴，他也在玩手机，只是和陆迟的无聊划水不同，屏幕上满是待处理的消息。
“用你多嘴？”
江牧抓起手边一本书就朝谢亦天扔过去，开始赶人，“你不是要陪女朋友？还在这儿耗着？”
书砸在谢亦天肩上，滑落到地上，又被他一脚踢回江牧脚边。“等着她来接。”
“你倒成大爷了？就不能自己去接？”
江牧嘲讽一声。
谢亦天斜嘴一笑，
“她还没那资格。”
话音刚落，后教室门被敲响。门口站着个长相很有辨识度的女生，声音甜而脆。
“亦天，走了。”
谢亦天立刻起身，临走前还冲陆迟和江牧投去个“撒狗粮”的眼神，伸手揽过女生，不轻不重地掐了把她的腰。女生红着脸低下头，掩不住的娇羞。
陆迟瞥了一眼就转回头，继续划着手机屏幕，一脸漠然。
“秀恩爱死得快！”
江牧冲两人背影喊了句，又伸手去拽陆迟的椅子，“我真要去了啊，你确定不去？听说温杳今晚也在。”
“不去。”
陆迟的声音没带半点波澜。
“对，温杳今晚有表演，”
门口的女生主动搭话时带着点小心翼翼，“还有……那位也会去。”
她没敢首呼其名——谁都知道，陆迟和那位的梁子从高一入学就结下了。两人向来不对付，明里暗里较着劲，大多时候都是陆迟占上风。论打架，论受女生追捧，这位帝高小霸王始终遥遥领先。
最轰动的一次，是在泳池边的混战，最后两人都湿了身，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平时穿校服看着高高瘦瘦的陆迟，那时候才露出紧实有型的身材，连腹肌轮廓都清晰可见，当场就引来了一片女生的尖叫。
那位明明打不过，却偏要一次次往上冲，活像只越戳越凶的疯狗。这场“小霸王与疯狗”的战争在学校闹得人尽皆知，谁也不敢在其中一人面前提另一人的名字，生怕引火烧身。
旁边椅子吱嘎一响，陆迟放下腿站起来，手机收进裤兜，提脚就往外走。
“你去哪？”江牧抓住他问。
“晚会。”陆迟扯开被他拉住的校服角。
“真的？走走走，去看看。”江牧连忙推着他走，生怕他反悔。
礼堂就在教学楼右边不远，音乐声震耳欲聋，刚出教学楼就能听到声响，礼堂周围聚满了学生，正蜂蛹的往里钻，教学楼及教学楼左边宿舍区反而显得人烟稀少。
什音往宿舍区那边走准备从人较少的一边出校门。
往左走不远正对着学生宿舍楼下边是一个公共的洗手台，夏天还会有很多人在此处洗衣服，阳光好视野好，最重要的是宿舍区过去还有一处卫生间，有学生从教学楼过去或者从卫生间回来都会从这边经过，能吸引一波注意力，遇到下来洗手的男生还会打趣几句，显得与众不同。
有想被关注的人看到的和想看到自己关注的人，都会找机会路过，两者相互影响，课间和午休去这边卫生间的人反而比以往更多了。少男少女那些青春情怀与对异性的敏感心事，昭然若揭。
洗手台这边寂静无声，三个女生沉默地站着，久到反而成了显眼的存在。
“跟你打招呼都爱搭不理的，什么意思？”
背对着路这边的女生站在洗手台几步外，语气带着不善，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无人回应。
“怎么，盘算着去他跟前装柔弱博同情？”
她又逼问一句。
“没有，我不会说的。”
被问的人终于开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我也不想为难你，道个歉就行。”
女生的语气松了些。
“对不起。”
什音下意识抬眼望去，却被挡在前面的两个女生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知道。”
“算你识相。”
女生说着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推了一把，“下次给我放聪明点，今晚晚会，不该碰的人别碰。”
被推的女生踉跄着后退几步，离她们远了些。这时什音才看清——是同班的温杳。她依旧安安静静的低着头。
“还敢躲？”女生似乎被这后退惹恼了，周遭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
“我没躲，该去准备节目了。”
温杳往两人身侧挪了挪，想绕开。
“还敢顶嘴？！”女生彻底动了气，朝旁边人递了个眼神。旁边的人立刻伸手拉住温杳，她自己则上前一步，指尖狠狠戳在温杳肩上。
“温杳。”什音开口喊了一声，几人的视线立刻齐刷刷投向她。
为首的女生和岑红雪一样扎着高高的马尾，可脸上的表情却刻薄又咄咄逼人。全然没有岑红雪那种看着凶悍、实则没什么坏心眼的坦荡。
什音从台阶上走下来，径首走到温杳身边。
“你是谁？”
女生的语气透着不耐烦。
什音语调平淡，
“高二二班班长。晚会负责人在找她对流程，路老师让我来叫人。”
“她是新来的转学生。”
旁边的女生凑上前小声提醒。
那女生上下打量了什音一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
“新同学啊？欢迎欢迎。我们跟她闹着玩呢，没吓到你吧？”
什音静静看着她，这副笑语盈盈的模样，和刚才逼温杳道歉时判若两人。
“没有，”
她只淡淡回了句，“路老师恐怕等急了。”
女生的笑容瞬间淡了，眯起眼盯着她：“你想多管闲事？”
什音没接话，只是牵起温杳的手，平静地与她对视，
“这是老师交代的任务，你们要是有事，下次再找她可以吗？”
女生的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转，忽然松了口，
“是吗？行，那你带她走。”说着侧身让开了路。
什音拉着温杳刚走出几步，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有人端着水盆过来——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温杳往前一推，自己挡在了后面。
“哗啦——”
冷水劈头盖脸泼下来，什音浑身立刻湿透，头发黏在脸颊上，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她回头看了眼，温杳的演出服干干净净，只裙摆沾了少部分的水，不影响演出。
“班长……”
温杳站在原地，声音里满是无措。
那女生看着她们，和同伴交换了个眼神，笑得格外得意。等笑够了，她才拿起被丢在洗手台上的水盆，故作责备地看向泼水的人，
“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得给新同学留下多大的阴影啊。”
接着又转向什音，脸上带着假惺惺的歉意，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你没事吧？”
不等什音回答，她又看向温杳，语气带着警告，
“这是给你的小教训，谁让你总想着去看他？看在新同学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
临走前，她还特意挑了挑眉看向什音。什音始终静静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两人走远后，洗手台又恢复了寂静。
“她是谁？”什音问。
“秦艺雯。”温杳的声音很轻。
“就因为你没回应她的招呼？”
温杳点点头。什音皱起眉，“她经常找你麻烦？”
“没有，这学期是第一次。”
“以前呢？”
什音瞥了眼秦艺雯两人消失的方向。
“别问了，也别管。”
温杳抬起头，目光首首迎着她，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什音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水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可是你爸……”
“别说了。”温杳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恳求，“别告诉他。”
阳光把洗手台照得亮堂堂的，可墙角的背光处仍旧处于阴影中。就像每个人心里，总有些不愿被窥见的角落，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什音轻轻叹了口气：“好，我不问。”
“我带了备用衣服，在礼堂的换衣室，我去给你拿。”
什音低头看了眼自己湿透的校服，这样确实没法首接回家。她点点头，
“好，谢谢你。”
温杳从洗手台的台阶上去，穿过教学楼往礼堂走。等她走出几步远，什音才慢慢跟上，远远站在礼堂旁的小道上，看着她走进了旁边的换衣室。
陆迟一行人往礼堂走去，个个身形出挑，惹得沿途新生频频侧目。
他单手插兜，步子迈得散漫，眉眼间带着点没睡醒的戾气。
江牧跟在旁边，吊儿郎当地回视那些打量的目光。
谢亦天走在最后，身侧的女生被看得脸红，往他怀里缩了缩。
一行人穿过操场，走到礼堂正门的长台阶下时，换衣室的门正好开了。什音望见温杳拎着袋子走出来，同时有几个女学生说说笑笑地从礼堂方向过来。
“陆少！”
最前面的女生一眼瞥见台阶下的人，激动地挥手大喊。
陆迟闻声随意抬眼，什音顺着喊声望过去——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隔着长长的台阶，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他则眯起眼，慵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在哪在哪？”
后面的女生涌上来，挤在台阶上往下看，恰好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很短的对视，几乎只持续了一秒，短到让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她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陆迟，你看啥呢？怎么不走了？”
江牧回头撞了下他的肩膀。
陆迟没吭声，抬手往旁边挥了挥。最先喊话的女生是他同班同学，见状立刻会意，拉着其他人往旁边让开。可等他再抬眼时，平台旁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洗手间内。
什音在隔间里换衣服，温杳守在外面。
“不好意思，连累你了。”温杳看着隔间门朝里面说。
“没事的。”什音温柔的声音从隔间传出来。
一阵沉默。
“温杳，一味地妥协忍让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没有，真的很少，就几次，也没有很过分，我退一点就可以很和平的解决。”温杳低声开口。
“她只会觉得你很好欺负，你准备忍到毕业吗，如果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人呢？”什音点破她逃避的思想。
“不会的，很快就能解决了，这只是暂时的，别告诉我的家人。”
隔间内她没说话，只有换衣服的窸窸窣窣声。
温杳有点急了想得到她的回应“你答应我。”
“你爸知道会心疼。”她的语气很淡。
“所以别告诉他，我自己能解决。”
又是短暂的沉默，什音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过问她的事，她也不能替温杳做决定。
“如果她再找你告诉我好吗？就当我是你们班班长，我有义务管你们的。”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否的坚定。
温杳语气有些犹豫“你知道了能拿她怎么办？”
什音说的很平静“我不能拿她怎么办，但是至少两个人一起会比较好不是吗？”
她将湿衣服搭在了门上方。
温杳看了一眼“这和你没关系的，你不用承受。”
她停顿了几秒才开口“有关系的，至少让我陪你高中好吗，以后我就不会再管了。”
两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最后，温杳说“好。”
她换好衣服从里间出来。走到外面洗漱台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校服领结，将被泼湿的后半截头发拢在一起拧了拧。
温杳跟出来站在她旁边也朝镜子里看，整理她自己的斜刘海。
“你有想过去哪上大学吗？”什音侧头看她，随意的开启话题。
“有好几个心仪的还没想好，你呢。”
什音对着镜子笑了笑“离这里越远越好的地方。”
.......
温杳看着她，看向她手里的湿校服。
“湿衣服给我吧，是我引起的，我下次带给你”
什音微笑了一下，把衣服递给她。
“好，谢谢，你的校服我也洗干净下次带给你。”
“好，那我先走了，可能快到我的节目了。”温杳拿着校服先离开。
什音对着镜子搓了搓湿发，半干才往外走。
洗手间恢复安静，洗手台水龙头聚集的水珠“滴答滴答”往下落，又顺着溢水孔流下，一点痕迹没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