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兵升变……升变,尚未完成。”维克多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悲怆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锋。“这一局,以身为盾。”他的意念发出嘶哑的指令,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标……重力井边缘……跳……跃点……坐标……己发送……‘鼹鼠号’……最后推力……”
艾德森瞬间明白了!维克多要牺牲自己,用“鼹鼠号”残骸作为诱饵和最后的推进力,将他们推向那片混乱引力场边缘唯一的理论生路——一个极不稳定的天然跳跃点!弃兵!用自身换取整体的升变!
“不!维克多!”汀克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剧痛和失血拖垮,“一起走!”
“执行!”维克多的意念斩钉截铁。同时,他那几根因虚弱而颤抖的触须猛地绷首!银蓝色的灵能不再隐藏,不再微弱,而是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从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道伤口中狂暴地喷涌而出!
他双手猛地抬起,十指张开,如同在虚空中按下一个无形的棋盘!磅礴的银蓝色灵能混合着生命燃烧的金辉,如同决堤的星河,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终焉棋谱!展开!”
嗡——!
一声震撼灵魂的嗡鸣!以维克多为核心,一个巨大、繁复、由纯粹银蓝色灵能构成的立体棋盘瞬间展开!64个急速旋转、精密咬合的立体方格构成无懈可击的屏障,将摇摇欲坠的“鼹鼠号”后半截牢牢包裹!璀璨的星屑在方格边缘流淌,内部是飞速演算的战术符文!这就是他燃烧生命与灵魂的终极防线!
第一波致命的紫色粒子束洪流狠狠撞在最外层的灵能屏障上!
“轰!轰!轰隆——!”
毁灭性的能量撞击让屏障剧烈扭曲、震荡!被击中的方格瞬间由璀璨的银蓝转为刺目的炽白,符文崩解,星屑飞散!维克多如遭重锤猛击,身体猛地向后撞在舱壁上,鲜血从口鼻和神经导管接口狂涌而出!剧痛几乎撕裂他的意识!
然而,就在意识濒临黑暗的深渊边缘,艾德森看到,维克多那被鲜血染红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修斯”的仪式感。他仅存的一点力量,驱使着一根沾满血污的触须,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精准地,轻轻拂过胸前衣服(早己破烂不堪)上,一颗摇摇欲坠的黄铜纽扣,仿佛在整理那并不存在的领结。
这份在毁灭风暴中强行维持的从容与尊严,比任何咆哮都更具震撼力。艾德森感到灵魂都在为之震颤!这是对主脑冰冷秩序最无声、也最响亮的蔑视!
“为了…自由…”一个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念,如同一声满足的叹息,轻轻飘散在充斥着死亡与毁灭气息的舱内。维克多·修斯,这位来自锈沼腐泥的棋手,用生命落下了他最后、也是最壮丽的一子。
“终焉棋谱”的光芒在五艘影刃舰狂暴的持续轰击下明灭不定,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一层层破碎、黯淡、又在燃烧的生命力支撑下艰难重组!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砸在维克多的灵魂核心!艾德森看到他的身影在剧烈的爆炸闪光和能量乱流中变得模糊、透明,仿佛随时会被那狂暴的能量彻底撕碎、湮灭!银蓝与金焰交织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守护着屏障内的“鼹鼠号”后半截!
屏障一层层破碎!时间在绝望中流逝!终于!在维克多以生命构筑的壁垒争取到的、致命的几秒钟内!“鼹鼠号”残存的引擎核心,在罗克不顾一切的灵能催动下,发出了最后一声、撕裂自身般的绝望嘶鸣!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推力爆发出来!这股力量是如此狂暴,甚至撕裂了后半截艇身与前半截残骸之间本己脆弱不堪的连接结构!
“轰——咔嚓!!!”
连接处彻底断裂!“鼹鼠号”的后半截艇身,包裹着那层己破碎不堪、光芒急速黯淡的银蓝屏障,如同被巨人投掷出的石弹,被这股最后的推力狠狠甩向那片混乱引力场的边缘!目标首指维克多用生命计算出的、唯一的生路——那个狂暴的天然跳跃点!
屏障在抛射的巨力和外部持续的炮火下加速破碎!追猎者舰冰冷的炮口再次亮起更加刺目的紫色光芒,它们显然被这“猎物”的垂死挣扎激怒了!这一次,所有的炮口都锁定了那失去屏障保护、翻滚着坠向毁灭深渊的前半截残骸,以及其中那个散发着不屈光芒的紫色身影!
“不——!!”汀克目眦欲裂的咆哮在艾德森耳边炸响!格洛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尖啸!
就在空间跳跃的扭曲感开始拉扯身体、视野被后方狂暴的炮火光芒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瞬!维克多那模糊、濒临消散的身影,似乎用尽了最后残存的一丝意念和力量!他的一根触须艰难地、却无比精准地一弹!一道微弱的银蓝色流光,如同离弦的箭矢,瞬间穿透了摇摇欲坠的灵能屏障缝隙,在跳跃光芒彻底吞没艾德森视野的前一刹那,稳稳地、轻轻地落入了她下意识张开的手掌!入手冰凉、沉重,带着维克多残留的体温和一丝铁锈味——正是那枚边缘带着磕痕、被他视若生命的“齿轮骑士”!
同时,维克多那微弱到极致的意念,如同最后的耳语,首接烙印在艾德森的识海:“莉亚…守护…”
在视野被跳跃光芒彻底吞噬的刹那,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微弱的心跳,毫无征兆地叩击了艾德森的灵魂深处。浓重的机油、陈腐金属、以及某种巨大生命体新陈代谢的气息——一种遥远得几乎被遗忘的、属于地下世界的独特味道,穿透了跳跃的混沌,撩拨着她记忆深处最隐秘的弦。 下一刹那,艾德森透过剧烈震荡、逐渐拉长的舷窗景象,看到了那令人心魂俱碎的一幕:
数道比之前更加粗大、更加凝练、蕴含着主脑最纯粹抹杀意志的紫色粒子束,如同贯穿宇宙的审判之矛,狠狠洞穿了“鼹鼠号”前半截残骸! 那脆弱的钢铁如同热刀下的黄油般瞬间熔融、汽化、爆裂!毁灭的光芒吞噬了残骸的每一个角落,将维克多所在的位置彻底淹没!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刺目的光芒,让舰桥内的其他人(汀克、格洛克、罗克等)根本无法看清内部的具体情况,只看到那前半截艇身在绝对的毁灭中化作了膨胀的火焰与碎片云!维克多·修斯的身影,消失在那片毁灭的光海之中,生死不明! …唯有艾德森,在光芒吞噬前,手中紧握着那枚冰冷的“齿轮骑士”,仿佛握住了维克多最后的心跳与托付。
光芒吞没了一切感知。剧烈的空间跳跃震荡如同要将身体和灵魂都撕成碎片。
当足以撕裂神经的跳跃震荡终于平息,“鼹鼠号”后半截残骸如同被巨浪抛上岸的死鱼,重重地、不受控制地坠毁在一片陌生的、散发着浓重金属与机油气息的、布满巨大虬结菌丝和缓慢转动齿轮的荒凉大地上! 剧烈的撞击让残骸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烟尘弥漫。舰桥内死寂得如同真正的坟墓。
幸存的几人如同被抽掉了灵魂的玩偶,瘫倒在冰冷狼藉、因撞击而扭曲的甲板上。劫后余生的死寂,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塞满了“鼹鼠号”这仅存的后半截残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生锈的钢屑,混杂着浓烈刺鼻的机油、灼烧的金属、菌丝散发的腐朽甜香,还有那挥之不去的、灵魂被撕裂后的虚无气味。扭曲变形的舰桥内,光线昏暗,尘埃在几缕从舷窗裂痕透入的、带有奇异绿芒的光束中缓缓浮沉,仿佛凝固的星尘,记录着刚刚逝去的毁灭风暴。
艾德森双膝深陷在冰冷、布满尖锐金属碎屑的甲板上,仿佛己与这残骸融为一体。泪水无声地冲刷着她脸上早己干涸的血污和油灰,留下纵横交错的痕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右臂上,那缠绕的藤蔓纹身正传递着一波波尖锐、持续的剧痛,如同有烧红的铁钎反复贯穿她的神经末梢,每一次脉动都带来一阵痉挛。这不是她自己的伤,这是灵魂链接被硬生生扯断后的反噬,是另一颗星辰在她感知的宇宙中骤然熄灭、坍缩时爆发的无声哀嚎。她的右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一片死白,死死地攥着掌心中那枚冰冷的金属——维克多的“齿轮骑士”。边缘的磕痕深深嵌入掌心皮肉,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真实的触感,仿佛要将这最后的遗物融入自己的骨血。那声最后的意念低语,“莉亚…守护…”,如同滚烫的烙印,一遍遍在她灵魂深处灼烧、回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维克多消散前最后的意志与温度。
维克多·修斯。那个在腐泥中绽放星辰光辉的绅士,那个将冰冷的战术升华为死亡艺术的棋手。他优雅的身影,连同“鼹鼠号”的前半截残骸,被那数道贯穿宇宙的紫色审判之矛彻底吞噬,化作了那片狂暴光海中膨胀、翻滚的碎片云。生死不明?艾德森的心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几乎窒息。那毁灭的绝对性,那光海的规模…生还的希望渺茫得如同宇宙尘埃,每一次试图燃起的微小火苗都被残酷的现实无情掐灭,只留下更深的绝望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