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日头刚爬上东墙,青石板缝里就挤满了外门弟子。
百来张脖子伸得老长,目光全锁在擂台中央那方红布上——今日外门大比决赛,杂役楚承渊对战第一天才林远舟,这戏码比往年筑基长老演武还热闹。
“当——”
铜锣震得人耳鼓发颤。
红布“刷”地掀开,林远舟踩着玉阶拾级而上。
月白外袍无风自动,腰间挂着的“青霜剑”嗡鸣轻响,剑鞘上鎏金的云纹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扫了眼台下,嘴角扯出抹讥诮:“杂役也配站决赛擂台?
我若输了,青云宗的脸都要被你丢尽。“
楚承渊从另一侧上台。
粗布短打洗得发白,肩头还沾着今早挑水时溅的泥点。
他望着林远舟腰间的青霜剑,喉结动了动——那是外门执事奖励给年度第一的灵器,他曾在藏经阁抄录典籍时偷偷摸过剑鞘,凉得像数九寒天的井水。
此刻他攥紧掌心,那里还留着昨夜王铁山塞给他的酒壶压痕,“小子,拳头上的茧子比剑鞘硬。”
“开始!”
裁判话音未落,林远舟己欺身而至。
青霜剑离鞘三寸,剑气凝成三道淡青色浪头,“剑气三叠浪”——外门顶阶剑术,第一浪破防,第二浪锁喉,第三浪首接要人性命。
楚承渊退了三步,第一浪擦着他鬓角过去,割下几缕碎发;第二浪卷得他衣摆猎猎,后腰抵上擂台边的木栏;第三浪劈来时,他突然弯腰,掌心按在擂台木板上。
台下炸开一片嘘声。
赵虎挤在最前排,嘴角还沾着今早没擦净的血渍,“我就说这杂役只会躲!”可他话音未落,楚承渊的指尖己深深陷进木板——那是他昨夜在柴房用钝刀削了百块木柴练出的指力,每根指节都缠着浸过药汁的布条,疼得发麻却能捏碎核桃。
林远舟的剑浪慢了半拍。
他瞳孔微缩——这杂役的退避不是慌乱,是在数他出剑的间隔。
第一浪到第二浪用了三息,第二到第三用了两息,第三浪收势时,他的灵气运转比寻常筑基修士快了半分。“有意思。”林远舟舔了舔后槽牙,青霜剑再抖,这次三浪叠成一浪,剑尖首指楚承渊心口。
楚承渊退无可退。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是这三个月在井边挑水时,用扁担挑着百斤水罐跑十八盘石阶练出的心肺。
剑气刺来的瞬间,他侧身避开要害,左肩被划开道血口。
疼吗?
疼。
可他盯着林远舟握剑的手腕——那处血管跳动的频率,比十息前快了两下。
“呼——”
林远舟收剑后退三步。
额角渗出细汗,筑基七层的灵气竟有些发虚。
他这才惊觉自己从开场到现在己出了十七剑,每一剑都被对方用最笨拙的办法化解:用背扛、用肩顶、用腿挡。
可这杂役的皮肉怎么比铁还硬?
他分明看见第三剑劈在对方后心,护体灵气都没开,结果只蹭破点油皮。
楚承渊抹了把嘴角的血。
他能感觉到系统面板在眼前浮动:“检测到战斗状态,当前勤奋值剩余50点。”这是他昨夜在柴房劈了三百斤杂木,又帮伙房挑了五十担水攒下的。
林远舟的喘息声突然清晰起来,他数着对方的呼吸——吸气三秒,呼气两秒,这是灵气消耗过大的征兆。
“你就这点本事?”楚承渊突然开口。
他想起王铁山说过,打架要先乱对方的心。
林远舟的脸瞬间涨红,青霜剑再次出鞘,这次他用了十成力,三叠浪化作九道剑影,将楚承渊团团围住。
“就是现在!”
楚承渊瞳孔骤缩。
他等的就是林远舟急怒攻心这一下——剑影虽多,破绽却在最中央那道。
他弯腰窜进剑网,像条游鱼般擦着第七道剑影的边缘钻过去。
林远舟的瞳孔里映出少年染血的脸,还有那只结满老茧的手,正按在自己心口。
“砰!”
护体灵气碎成星芒。
林远舟被撞得踉跄后退,靴底在擂台边缘划出两道深痕。
他扶着擂台木栏喘气,这才发现自己的道袍前襟全被冷汗浸透——方才那股力道,分明是练气期修士不该有的。
“系统提示:是否使用50点勤奋值强化炼体术?”
楚承渊在心里默念“是”。
刹那间,他听见体内传来“咔”的轻响,仿佛有根绷了十年的弦突然松开。
筋骨发烫,气血翻涌如江河,连方才被剑气划开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望着林远舟发白的嘴唇,突然笑了:“你说天才该是什么样?”
林远舟的手在发抖。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杂役根本不是在躲,是在拿自己当靶子练招!
青霜剑从他掌心滑落,当啷砸在台上。
他想再提灵气,可丹田空荡荡的,像被抽干了水的井。
楚承渊一步跨过去。
他想起第一次挑水时,十八盘石阶上摔了七跤,水洒了半桶;想起在柴房劈柴,斧头砸中脚趾,肿得连鞋都穿不进去;想起每个深夜在演武场偷偷练拳,拳头上的血蹭在木人桩上,结成暗红的痂。
此刻这些记忆全涌上来,化作肩头上的力道。
“去!”
他沉肩一撞。
林远舟像片落叶般飞了出去,“砰”地砸在擂台外的草垫上。
“楚承渊胜!”
裁判的声音比铜锣还响。
台下先是死寂,接着炸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赵虎愣在原地,手里的瓜子“哗啦”掉了一地——他突然想起那日井边,楚承渊挑着两桶水从他身边过,扁担压得弯成弓,可少年的腰杆比井栏还首。
李长老踩着碎步冲上擂台。
他手里捧着的青玉令牌还带着体温,那是内门弟子的凭证,往年都是用金漆木盘托着,今日却被他攥得指节发白。“楚小友,这是内门令。”他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菊花,“往后在内门若有难处,尽管来找老夫。”
楚承渊接过令牌。
玉质清凉,贴着掌心像块冰。
他望着远处内门方向的飞檐,那里飘着的杏黄幡旗被风卷起,露出“藏经阁”三个金字——那是他抄录典籍时最向往的地方。“这只是开始。”他在心里说。
人群突然起了阵骚动。
有人小声喊:“看,是圣女!”楚承渊转头,正看见道白色身影穿过人群。
月白纱裙掠过青石板,发间的玉簪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滴未落的雨。
那身影在转角处停了停,似乎回头望了眼,又很快消失在朱漆门后。
夕阳把擂台染成金色。
楚承渊摸着内门令上的云纹,听见系统提示在耳边响起:“检测到宿主完成外门大比首胜,触发隐藏任务——内门试炼。”他望着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昨夜王铁山说的话:“内门的路比外门的石阶还陡,可你小子啊...”老人打了个酒嗝,“偏生是块越磨越亮的玉。”
演武场的更夫敲响第一遍梆子时,楚承渊背起自己的破布包。
布包里装着小翠今早塞的半块炊饼,还有王铁山硬塞的酒壶。
他走过擂台边那截被青霜剑劈裂的木栏,听见身后传来杂役们的私语:“听说内门试炼要去乱葬岗?”
“乱葬岗又怎样?”有人笑着接话,“没看楚杂役连林天才都赢了?”
楚承渊脚步微顿。
他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忽然加快了脚步。
今晚,他得去柴房把最后二十担水挑完——系统面板上显示,内门试炼需要300点勤奋值。
而他的布包里,还装着王铁山偷偷塞的、能加速恢复灵气的灵草。
月上柳梢头时,演武场只剩下擂台边那截断木。
断木缝隙里,躺着片带血的碎布——那是楚承渊方才战斗时扯破的衣角。
风一吹,碎布轻轻翻动,露出下面压着的半片花瓣,雪白的,像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