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科技园区像一座巨大的钢铁坟场。冷白的路灯下，空无一人的街道反射着湿漉漉的光泽，只有林九那辆贴满隐身符的共享单车链条发出单调的“咔哒”声在死寂中回荡。空气里残留着速溶咖啡和廉价外卖盒饭的味道，混合着电子元件特有的、若有若无的臭氧气息。腰间的电子罗盘手机壳发出稳定的低频嗡鸣，玉石屏幕指向园区深处一栋灯火通明的大楼——那是著名的“卷王大厦”，据说里面的灯光365天永不打烊。
手机屏幕亮着刺目的红光，新订单提示如同催命符：
【订单51（执念深重·技术宅限定）】 【配送地址：卷王大厦B座17层工位1717（东南角靠窗）】 【配送物品：物理粉碎机（便携式）x1】 【顾客备注：我是猝死的！代码没交！浏览记录没删！社死值MAX！求你了！把我那台主机里的浏览器记录和历史文档彻底粉碎！物理意义上的！粉碎完我才能安心走！不然我做鬼也要天天给你推送‘程序员防脱发秘籍’广告！】 【威胁等级：高（数据洁癖+社死恐惧，可能导致数据怨灵化）】 【配送费：8点功德 + 《天师秘典·数据净化篇（初级）》碎片x1】
“物理粉碎机？粉碎浏览记录？”林九捏了捏眉心，感觉脑壳嗡嗡作响。相亲角的撮合、锅炉工的打火机、网瘾鬼的充电宝、峡谷代练的意念鏖战…本以为己经见识过都市怨灵的千奇百怪，没想到还有更刁钻的。
“胖子！小雅！新单！程序员鬼！执念是删浏览记录！要物理粉碎机！”林九对着纸鹤符低吼。
“啥玩意儿？删记录？”王胖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锅勺碰撞的哐当声传来，“这兄弟讲究人啊！生前996，死后还担心社死？九哥，我这刚熬好一锅‘清心寡欲牛油膏’，要不要给他主机也抹点？物理降温加意念净化，双管齐下！”
苏小雅的声音透着疲惫，但通灵者的敏锐让她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九哥…我感觉到很强的焦虑…羞耻…还有一种…代码没保存的恐慌…他的意念碎片里有很多‘404 Not Found’和‘Syntax Error’在飘…”
“了解了。”林九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冰冷空气，跨下单车。抬头望向卷王大厦17层那扇唯一亮着惨白灯光的窗户，仿佛是这座钢铁巨兽一只永不瞑目的眼睛。
大楼保安系统形同虚设——或许是对深夜加班狗的“福利”。林九轻松刷开楼下感应门（王胖子友情赞助的“万能门禁符”还在有效期），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外卖混杂的沉闷气味。电梯门在17层无声滑开，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汗味、泡面味、电子元器件过热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开放式办公区如同迷宫，只有东南角靠窗的一个工位亮着灯。惨白的灯光下，一个穿着皱巴巴格子衫、头发凌乱、顶着浓重黑眼圈的半透明人影，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趴”在电脑桌前。他虚幻的手指疯狂地在同样半透明的键盘上敲击着，速度快出残影，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兄弟，你的粉碎机到了。”林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且富有同情心，如同递上一杯深夜续命的咖啡。他从保温箱里搬出那台王胖子从旧货市场淘换来的、看起来像小型绞肉机的便携式粉碎机（胖子拍胸脯保证加了“破煞符文贴纸”）。
格子衫鬼猛地抬起头，那双因长期熬夜而布满血丝的虚幻眼睛死死盯住粉碎机，又惊恐地扫了一眼自己工位上那台闪烁着幽光的实体主机。他的声音带着程序员特有的、因长期不说话而略显沙哑的电子腔调：“快！快帮我！就…就那台黑色机箱！D盘，‘学习资料’文件夹！还有浏览器缓存！历史记录！聊天记录！全部！物理粉碎！彻底消失！”
他的身影因为激动而剧烈波动，散发出强烈的、带着代码乱码般杂音的焦虑意念。“我…我猝死前最后一秒还在debug！保存键都没来得及按！项目黄了！奖金没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社死的恐惧，“…我…我的浏览记录！还有写了一半的…辞职信草稿！要是被运维那帮孙子恢复出来…我…我下辈子投胎都要被钉在技术部的耻辱柱上啊！”意念碎片里飘过一行加粗的弹幕：【删库跑路，社死永恒！】
“放心，专业数据销毁，物理超度，不留痕迹。”林九蹲下身，熟练地拔掉主机电源线和网线（防止远程恢复）。他掏出符咒打印机：“滋啦”一声，吐出一张绘制着复杂数据流图案的空白符纸——这是根据《神念微操篇》临时推导的“数据定位符”。
林九咬破指尖，将一缕元气混合血珠点在符箓核心：“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数据显形，执念为引！显！” 符箓“嗡”地一声亮起淡蓝色光芒，贴在主机机箱上。瞬间，林九的“视野”穿透了金属外壳，“看”到了硬盘内部的结构。无数光点在数据流中闪烁，其中一个标注着【学习资料】的文件夹和浏览器图标闪烁着刺目的、代表执念的猩红光芒，如同两个巨大的、亟待清除的病毒文件。
“找到了！”林九刚拿起胖子准备的螺丝刀准备拆机取硬盘，纸鹤符里传来苏小雅急切的声音：“九哥！等一下！我…我感觉到了！那个‘辞职信草稿’…意念波动很强…位置有点怪…”
林九动作一顿。这时，格子衫鬼也猛地指着主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USB接口，声音带着哭腔：“对！对对！那个！我…我用硬件加密U盘写的！就插在那儿！物理隔离！更安全…也更社死！”意念碎片闪过一行小字：【硬件加密，作茧自缚】。
“行，明白了。目标：D盘‘学习资料’文件夹、浏览器缓存及历史记录、硬件加密U盘一份。”林九深吸一口气，拧开主机侧板螺丝。动作麻利地拆下硬盘，又将那个小巧的黑色加密U盘从接口拔下。他将硬盘和U盘小心翼翼地放入粉碎机的进料口。
“胖子！小雅！准备！意念遮蔽！粉碎过程可能引发数据怨念反扑！”林九低喝。
“九哥放心！‘意念马赛克牛油膏’糊它一脸！”胖子在符纸另一端咋呼。 “我…我尽力屏蔽那些…尴尬的意念碎片…”苏小雅的声音带着点窘迫，显然“看”到了些不该看的。
林九掐诀，口诵安魂咒的变种：“乾坤有序，数据归尘！执念散尽，清净往生！”同时，猛地按下粉碎机的启动按钮！
“嗡——嘎吱！咔嚓嚓！！！” 刺耳的金属切割与塑料碎裂声瞬间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粉碎机内部的合金刀片疯狂旋转，将那承载着程序员生前最后秘密与羞耻的存储介质切割、碾磨、粉碎！一股焦糊味混合着塑料熔化的异味弥漫开来！
“啊——！”格子衫鬼发出一声混合了解脱与心痛的惨叫，虚幻的身体剧烈扭曲波动！硬盘和U盘被物理粉碎的瞬间，仿佛也粉碎了他部分存在的根基！无数猩红色的、带着乱码的数据流如同喷溅的血液般从他的虚影中逸散出来，在虚空中疯狂扭动，发出尖锐刺耳的电子噪音，试图重新聚合！
【警告！检测到数据怨念聚合体形成！能量属性：高熵信息污染！】 电子罗盘手机壳发出尖锐警报，红光狂闪！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封！”林九早有准备，双手结印，一道金光符咒脱手而出，瞬间化作一张巨大的光网，兜头罩向那些逸散的猩红数据流！光网与数据流接触，发出“滋滋”的电流灼烧声，如同在给失控的程序加上防火墙！
“胖子！牛油膏！意念覆盖！最强的！”林九大吼。 “来了！‘赛博忘情水’加强版！”胖子隔空发力，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霸道浓香的牛油意念波隔着纸鹤符汹涌而至！这股力量粗暴地冲刷着那片猩红的数据乱流，如同用一桶滚烫的火锅油泼进了精密的服务器阵列！
“滋啦——噗嗤！” 猩红的数据乱流在金网封锁和牛油意念的双重冲击下，如同接触不良的显示器画面，疯狂闪烁、扭曲，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响，彻底溃散成点点黯淡的电子尘埃，湮灭在空气中。
格子衫鬼的虚影停止了波动，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平静。他呆呆地看着粉碎机口飘出的、如同黑色雪花般的塑料与金属粉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得通透不少的双手。
“没…没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松。 “物理粉碎，数据彻底不可恢复，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林九拍了拍粉碎机外壳，发出沉闷的声响，语气斩钉截铁。 “那…那我的代码呢？debug到一半那个…”鬼魂下意识地看向那台没了硬盘、如同空壳的主机。 “……”林九沉默了半秒，“贵司的运维，会解决的。或者，就当给后人留个坑吧。”意念碎片飘过：【祖传屎山代码+1】。 格子衫鬼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释然的笑容：“…也对。关我屁事。我都死了。”他身上的怨气几乎消散殆尽，只剩下淡淡的疲惫和一丝终于解脱的茫然。
【叮！订单51配送完成！获得：8点功德 + 《天师秘典·数据净化篇（初级）》碎片x1！】 【客户满意度：五星好评！留言：专业！高效！守口如瓶！下辈子还点你家！（如果我还需要删记录的话）】 【功德余额：337.7 + 8 = 345.7！】
提示音响起，代表着这一单的圆满结束。
就在林九松了口气，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这片“社死战场”时，那台被掏空了硬盘的主机机箱内部，靠近主板CPU的位置，突然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幽绿光芒！
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林九腰间的电子罗盘手机壳却猛地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短促的蜂鸣！玉石屏幕上瞬间掠过一行血红的乱码字符：【#ERR 0x7F！异常后台进程…未知…】，随即屏幕又恢复了正常状态，仿佛刚才的报警只是系统抽风。
与此同时，正准备消散的格子衫鬼魂突然打了个哆嗦，虚幻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困惑的表情：“咦？刚才…好像感觉机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错觉吧。”林九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迅速用脚把地上的粉末往主机空荡荡的硬盘仓里踢了踢，“硬盘都成渣了，还能有什么？CPU过热闹鬼？”他试图用冷笑话掩盖那瞬间涌现的不安。
格子衫鬼魂挠了挠半透明的后脑勺：“…可能吧。加班加出幻觉了，生前死后都这样…”他甩甩头，不再纠结，整个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越来越淡，“谢了，兄弟！终于…可以安心…摸鱼…不，是休息了…”话音落下，身影化作点点微弱的白光，消散在冰冷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恢复了彻底的死寂，只剩下那台没了心脏的主机空壳，电源指示灯还在规律地闪烁着红光，像一颗缓慢跳动、却又空空如也的心脏。
“胖子，小雅，收工。”林九对着纸鹤符说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搞定啦？九哥威武！”胖子欢快的声音传来，“我就说我的‘赛博忘情水’管用吧！下次搞个‘一键格式化牛油膏’，专治各种数据执念！” “嗯…结束了就好…”苏小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但是…林九哥…刚才消散前…我好像捕捉到一丝…很奇怪…很冰冷的意念碎片…从那台主机的位置…一闪而过…不像是那个程序员的…”
林九的目光落在那台闪烁着红灯的主机空壳上，刚才电子罗盘那瞬间的异常报警和苏小雅的感知重叠在一起，绝非巧合。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手指拂过冰冷的机箱外壳，将一缕极其微弱的探查神念注入其中。
机箱内部，除了电子元件运行发出的微弱热量和电磁场，空空如也。硬盘仓里只有他踢进去的黑色粉末。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错觉。
“可能是残留的怨念波动，粉碎过程太激烈了。”林九收回手，对着纸鹤符说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走吧，这地方待久了，CPU没过热，我脑子要‘蓝屏’了。”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台在寂静中闪烁着红光的主机空壳，推着共享单车，走向空无一人的电梯间。冰冷的电梯金属门倒映出他微皱的眉头。
夜风从电梯井灌上来，带着大楼深处阴冷的寒意。《数据净化篇》碎片的清凉感流入脑海，却无法驱散心头那一丝疑虑。那转瞬即逝的幽绿光芒，那行诡异的错误代码，还有苏小雅感知到的冰冷碎片…像一串无法被“rm -rf”彻底删除的隐藏文件，悄悄潜伏在了这栋卷王大厦的底层日志里。
电梯下行，失重感传来。林九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看着楼层数字不断跳动。功德余额在增加，阳寿在延长，但这条超度外卖之路，似乎总有些“隐藏副本”，在数据彻底粉碎的尘埃之下，悄然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