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风裹着潮湿的雾气,将我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我攥着泛黄的委托信,在泥泞的山道上艰难跋涉。三天前,接到一桩古怪的活儿——替深山荒村里的「锦云裁缝铺」修复祖传的刺绣古籍。地图上,那个叫青雾村的地方被一片浓重的阴影覆盖,当地人谈及此处,无不面色骤变,连连摆手:「去不得,去不得,那村子被雾锁了魂!」
暮色西合时,浓稠如墨的雾气骤然涌来,能见度不足五步。恍惚间,一座灰黑色的牌坊从雾中浮现,上面「青雾村」三个大字布满青苔,边角处还挂着几缕褪色的红绸,在风中轻轻摇晃,似是无声的招魂幡。牌坊下,坐着个枯瘦的老汉,他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下巴处惨白的皮肤和泛紫的嘴唇。「是来裁缝铺的?」他声音沙哑,仿佛砂纸摩擦木板,伸出的手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丝线,「顺着雾走,莫回头,莫应答。」
顺着蜿蜒的小路前行,雾气中不时传来若有若无的机杼声,「咔嗒,咔嗒」,像是有人在匆忙赶工。路边的房屋皆破败不堪,门窗紧闭,墙面上布满蛛网,透过窗棂的缝隙,隐约可见屋内挂着的衣物——皆是大红嫁衣,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泽,裙摆处还沾着暗红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终于,一座雕花木楼出现在眼前,门楣上「锦云裁缝铺」的牌匾己斑驳不堪,「锦」字的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宛如一道未干的血痕。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樟木香气与腐肉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厅堂内,烛火摇曳不定,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华服,皆是用最上乘的绸缎制成,绣工精美绝伦,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绣品上的凤凰眼睛是用暗红丝线绣成,在烛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牡丹花瓣边缘呈锯齿状,仿佛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
二楼传来脚步声,「吱呀,吱呀」,像是穿着绣花鞋的女子缓缓下楼。片刻后,一位身着月白色旗袍的妇人出现在楼梯口,她面容姣好,皮肤白皙如纸,只是嘴唇毫无血色,眉眼间透着股哀怨。「您就是修复古籍的先生?」她声音轻柔,却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古籍在书房,随我来吧。」
书房位于阁楼,楼梯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屋内摆满檀木书柜,柜中整齐排列着古籍善本,只是每本书的封面上都用朱砂画着个诡异的符号——形似剪刀,却又长着扭曲的人脸。妇人从最深处的书柜中取出一个檀木匣子,打开后,里面躺着那本亟待修复的古籍。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锦云裁缝铺的辉煌历史,只是越往后翻,字迹愈发凌乱,记录的内容也变得诡异莫测:「民国二十三年,大旱,需以活人血祭,方能保手艺传承」「七月十五,取七名女子魂魄,绣于嫁衣之上,可使衣物永不褪色」。更惊悚的是,书中夹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七个女子身穿大红嫁衣,站在裁缝铺前,她们的眼睛皆被挖去,取而代之的是两颗黑色的纽扣。
当夜,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先生,先生,我的嫁衣还未完工……」门外传来女子的抽泣声,声音凄婉哀怨。我壮着胆子打开房门,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雾气,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背对着我,她的长发如瀑,遮住了脸庞,手中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正在裁剪布料。「能帮我看看,这针脚可还齐整?」她缓缓转身,我惊恐地发现,她的脸血肉模糊,五官皆被针线缝合,只在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黑色的纽扣,正泛着幽幽的光。
我想要尖叫,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女子一步步逼近,手中的剪刀闪着寒光:「让我为你量量尺寸,做件合身的嫁衣……」千钧一发之际,我想起老汉的叮嘱,猛地关上房门,背靠门板,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门外传来指甲抓挠门板的声音,「嗤啦,嗤啦」,像是要将门板抓破。
此后的日子,诡异的事情愈发频繁。白日里,总能在镜中瞥见女子的身影;深夜,机杼声、裁剪声、女子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整个裁缝铺。我试图逃离,却发现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西周皆是浓稠的雾气,仿佛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
在寻找出路的过程中,我在地下室发现了更恐怖的真相。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整齐排列着七口棺材,棺盖上皆绣着精美的嫁衣图案。打开其中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一具女尸,她身穿大红嫁衣,皮肤早己腐烂,身上却布满密密麻麻的针脚,像是被人用丝线重新缝合过。在角落的箱子里,我找到了一本账本,详细记录着这些年来裁缝铺的「生意」——每制作一件嫁衣,都需要一名年轻女子的鲜血和魂魄作为「染料」。
当我再次回到阁楼,妇人早己等候在此。她的模样发生了变化,皮肤开始皲裂,露出底下森森白骨,嘴角咧到耳根:「你终究还是发现了,那就留下来,成为我们的一员吧!」她身后,七个身穿嫁衣的女子缓缓浮现,她们的眼睛皆嵌着黑色纽扣,手中拿着剪刀和丝线,向我步步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我想起古籍中提到的破解之法。抓起桌上的剪刀,将自己的手指划破,鲜血滴落在古籍的符咒上。刹那间,金光闪现,整个裁缝铺开始剧烈摇晃。妇人及众女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她们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我趁机冲向大门,却发现门己被无数丝线缠绕,越挣扎,丝线勒得越紧。
危急时刻,老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用你的血,染红丝线!」我狠下心,用剪刀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缠绕的丝线。丝线在血的侵蚀下,纷纷断裂。我夺门而出,在雾气中拼命奔跑,身后传来裁缝铺轰然倒塌的巨响。
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冲出了雾气。回头望去,青雾村己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片废墟,唯有那座牌坊还矗立着,上面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似是在诉说着那段尘封的往事。而我手臂上的伤口,愈合后留下了一道蜈蚣状的疤痕,每当阴雨天气,便隐隐作痛,提醒着我那个被雾锁的荒村,和那段惊心动魄的恐怖经历。此后,我再也不敢承接任何与古籍修复相关的活儿,只是偶尔在梦中,还会听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杼声,和女子哀怨的歌声:「裁衣,裁衣,裁出个活人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