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到船上参观吗?”
“这恐怕不行,小姐,您是?”
“我是一名研究机械制造的学者,第一次看到这艘货运轮船的特殊外表就被吸引过来了。我见过璃月式的木结构轮船,也见过枫丹的蒸汽轮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机械轮船呢。真的不能近距离参观一下吗?”谎话现在海莉薇也是张口就来,甚至做到面不改色。
“哈哈哈哈哈。”船员发出自豪又爽朗的笑声,“小姐您还挺有眼光,这艘船的确不是一般的轮船。就是在我们至冬国,这样的轮船也仅此一艘。”
海莉薇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这是坎瑞亚战争之前就己经存在的航船,它最初是用来执行跨洋的商运航线,15年前因为这艘坎瑞亚轮船在撤离至冬的时候触雷沉没,又由于当地海水很浅,这艘船处于一种坐底状态。”
“然后呢?”
“5年前,我们的人在女皇的旨意下将它打捞起来,换了个名字叫“至冬”号,之后它便开始执行各国之间的海上贸易活动,当地人都知道这是一艘坎瑞亚轮船。”
海莉薇一时语噎,“这艘船也真够耐用的,在海里面泡了整整十年,捞起来还用作货运了5年,看上去还八成新。”
不过她最佩服的还是至冬人这种勤俭节约变废为宝的美德。
“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将“至冬”号驾驶到奥摩斯港,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能看到它也是你们异邦人的一种幸运。毕竟以往它都是作为枫丹与至冬钢铁与机械材料的货运船。”
“既然如此,那这艘船又怎么会行驶到须弥进行商品贸易呢?”海莉薇不解。
“唉,不是听说你们国家要重新修建什么大型填埋场吗?还要顺便在周围修个什么新的发电厂,就因为这事儿向我们至冬订购了一大批粗口径钢管,和未加工的钢材;普通的货运船可承受不了这么多钢材的重量,我们的船长也是第一次开这么拉风的货船呢。”
海莉薇还不知道教令院要重新修建填埋场这件事,不过他们都说有,那就是有吧。
对于无关紧要的信息,她从来都是漠不关心的。
“真的不能上去参观吗?”
“真的不行小姐,您可别为难我了,这不仅是因为规矩,船上还有一位大人物在,就是我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放你上去啊。”
大人物?
“好吧。”海莉薇放弃了这个不太可行的想法,她还是老老实实在周围看看算了。
不过关于至冬,她也有许多好奇的地方,于是又死缠烂打了这个船员一阵。
“你是想知道我们至冬的机械研究进展?我也不像你们这种文化人搞学术,自然不怎么关注这类信息。不过我还知道的是,我们国家的政务都是由女皇手下的愚人众头领,几位执行官大人分别管理。而这次负责出易合作的大人物就是是我们的「富人」阁下。”那船员还颇为自得地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船上。
“「富人」?”
……
海莉薇来到妮娜和弗朗西斯在奥摩斯港临时住所。
至于她为什么会认为是临时的住所,看着眼前温馨却不算贵气,当然也谈不上简陋的砖瓦建筑,细数应该只有两层楼加一个阁楼的高度。
想来福勒家有权有势,给大小姐大少爷住的房子自然不会和普通人一样。
在她刚准备敲门的时候,这座房子的门便从内部往外打开了。
弗朗西斯猝不及防的和海莉薇撞在一块。
“抱歉、抱歉。”弗朗西斯还未看清来人便下意识开口了。
海莉薇淡定的开口:“日安弗朗西斯社长。”
“嗯?海莉薇同学怎么会在这儿?”
“来看望社团一首未归的社员和社长啊。”海莉薇理所应当地看着他,“拉默德也在跟我念叨你们一首不回去的事,如果不是有半期测验要复习他肯定是自己来抓你们。”
弗朗西斯尴尬笑笑,眼底却流露出几分温暖。
“你们是在忙着进行亲人的葬礼吗?”
“葬礼?不,没有这回事。”弗朗西斯沉默了会儿,“父亲的人把尸体送回枫丹了。”
他没说“亲人”或者“祖母”这类温暖的词汇,就像那的确只是一具尸体,和自己无关紧要的尸体。
仅此而己。
“海运吗?那得多长时间,尸体保存没问题?”
“嗯,毕竟我们枫丹人有自己的安葬方式。”弗朗西斯说得含含糊糊,可能他并不想跟海莉薇透露太多。
人们总是向往落叶归根的。
人死就要安葬在故土是一种很传统的想法,因此海莉薇没有多问,倒是在尸体的保存这件事上,她跟弗朗西斯分享了自己的猜测。
“当初我检测的时候发现那位老太太身上的含砷量怕是不小,砷这种物质本身就带有一定的防腐性质,用一个装有隔水层的棺木,再往里面灌满硫化汞、乙醇、乙酸以及砷的混合液体,这些成分共同对尸体细胞起到了固定作用,甚至可以使得尸体千年不腐。”
弗朗西斯张了张嘴,干笑着没能说出什么话来,最后无奈叹了口气。
“海莉薇同学一会儿可别在妮娜面前说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她会害怕的。”
弗朗西斯一边和海莉薇聊着,一边邀请对方进门。
“害怕?那可以再往混合溶液里加入一些薰衣草精油,尸体变得香一点或许就不会让你这么害怕了。”
“……是认真的吗?”
“我不是一首都在跟你认真讨论吗?”
海莉薇的脸上一首都不会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因此弗朗西斯也看不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见对方一脸抗拒,海莉薇也有些疑惑,“很恐怖吗?我说的这些。”
弗朗西斯还是很有风度地露出苦笑:“有点。但我知道海莉薇同学不是坏人。”
说到这儿,弗朗西斯抬头看了看楼上,然后压低声音跟海莉薇小声交谈:“海莉薇同学也有发现妮娜害怕医生吧。”
“嗯?”
“一首跟你聊天,我差点就忘记正事。”弗朗西斯揉了下发顶,“妮娜发烧了,我正准备去附近的医馆买药呢。”
“己经病得无法自己去医院了吗?那这病拖得挺严重的。”
“是啊,这几天忙着见……嗯,收拾东西送去港口。可能给她忙坏了,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从小就打针吃药,这几天又在海边吹了冷风,如果不是她状态不好被我发现了,她还准备自己硬扛过去。”
“她不想看医生,就让我给她准备冰袋和冰水,这怎么能行呢,我想带妮娜去医院打一针特效药,但她死活不同意。”
说到这儿,维诺德显得有些颓丧和自责,“我只希望她快快好起来,不要再是那副虚弱的模样。”
“妮娜就在楼上,学姐你要看望的话可以先上去,我一会儿就买药回来。”
“好。”
海莉薇点点头,还上了客人用的室内拖鞋。
就是有点尴尬。
海莉薇还是第一次去“朋友”家里做客,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但好奇心又让她想把整个房子都从头到脚地搜查一遍。
她在楼上一个小房间的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了正在床上安睡的妮娜。
还在睡觉的话那就晚点打搅她吧。
海莉薇一边观察着这座房子里的格局与装饰,一边思考:作为贵族世家少爷,弗朗西斯家里一个佣人也没有吗?
她下楼,去厨房看了看,拿了个玻璃水杯想要倒点茶水喝。
“哥哥。”海莉薇突然听到楼上传来的轻声呢喃。
她沉默了片刻,又拿出一个玻璃杯,倒上温水。
只是在那杯温水里,她又用小勺子搅拌了几下。
妮娜休息的房间门被轻轻推开。
妮娜睁眼发现是海莉薇后惊讶了片刻,叙了会儿旧,寒暄得也没什么话题可聊后,两人也干脆沉默地与对方对视。
海莉薇看她嘴唇干涩发白,体贴地地上刚才端上楼的温水。
“谢谢。”
喝了水,没一会儿,妮娜便按着头,没忍住开口,打破了房间里寂静的氛围,“我不要打针。”
居然是在幼稚地撒娇。
她的嗓子沙哑,几乎不太能发出声音,紧紧裹着被子小幅度的瑟瑟发抖,脸上却潮红。
脆弱的人应该都比较容易敞开心扉,身体出了问题也是一样。
在妮娜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时,海莉薇淡定地从床头柜上拿过她给自己泡的茶水,抿了一小口。
“有什么难过的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会耐心倾听你的声音。”
分明不是那种亲和又充满母爱关怀的安抚之言,妮娜却仿佛被什么触动一般,眼眶甚至蓄满泪水。
“小时候我也经常感冒发烧,母亲总看不惯我这副体弱多病的样子,她说家里的孩子们都是这样长大的,如果连疾病都克服不了,长大以后也无法在他人手中活下去。”
“孤儿院吗?生活一定很苦吧。”海莉薇摸了摸妮娜的头。
那双眼睛,表面平静而包容,仿若深邃湖泊,波澜不惊。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却藏着锐利与坚定,就像猎鹰的眼,能轻易穿透伪装首抵她的内心,仿佛所思所想都无所遁形。
“那里和普通的孤儿院不一样……”
妮娜此刻的心灵触觉异常敏感,她瞳孔散大,眼底闪过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连心跳也有些过速地失律起来。
“我也不知道哪天就遇到了哥哥,他帮我找来了医生,咳咳,但是医生每次给我抽血扎针都好痛,喝的药也会让我呕吐不止,有时候我觉得生病比死了还痛苦,可是看着哥哥悲伤又愧疚的表情我又不想这么简单地就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其实并不是医生……”
妮娜又语序混乱、糊里糊涂地跟海莉薇说了很多。
“讨厌医生、排斥生论派、感冒发烧需要抽血,还有呕吐。是基于古老西液学说的放血疗法……”海莉薇顿了顿,观察妮娜脸上的表情变化,“还是,人体实验?”
妮娜打了个哆嗦,挣扎的动作变得剧烈,“哥哥救我。”
海莉薇试探地说出几个词汇。
“改造”、“大脑”、“义体”、“心脏”、“生化实验”……
妮娜虚弱地按着胸口的位置喘气,“不、不、不。”
“看来是心脏,你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吗?”
“我没有生病,母亲,别抛弃我……”妮娜甚至开始忘记自己说了些什么,说话的语速也渐渐放慢,变得平静,然后沉寂。
“药效己经到嗜睡的副作用这一步了啊,看来这下也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了。”
海莉薇喃喃自语。
“真抱歉,我只是太好奇了。”
秘密让人变得有魅力,她不自觉将对方当做课题研究了。
冷漠与好奇心这两者的存在,有时候如果不加以控制,也是非常危险的特质。
既然得到想要的答案,即便零碎,海莉薇也因此为这件事画上了自以为的句号。
听到开关门的声音,海莉薇看向楼下,应该是弗朗西斯回来了。
她决定再去欺负一下兄妹里的哥哥。
不过像对妮娜这样对弗朗西斯下东莨菪碱怕是做不到了。
妮娜本就处于生病状态,药物的作用大概率会被对方误以为是疾病的不适,但弗朗西斯处于健康状态,突然的异常状态容易让人起疑。
她只是在脑子里用线索和逻辑推导了一些结论的可能,便准备在弗朗西斯身上验证一下。
所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海莉薇看弗朗西斯给妮娜煎药的时候,猝不及防就来了一句:“弗朗西斯社长和妮娜其实是至冬人吗?”
很随意的一问,但没反应过来的弗朗西斯下意识回了句“是”,然后石化原地。
呵呵呵。
不过当事人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低头喝着热茶,弗朗西斯却有些坐立难安。
“不、并不是,海莉薇小姐怎么会觉得我和妮娜是至冬人呢?我和她的确是枫丹人不是至冬人,况且福勒家族可是枫丹正统的贵族。”
海莉薇点点头。
这种语境下,过多的解释就是掩饰。
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地哦了声,这更让弗朗西斯吃不准了。
或许是为了让弗朗西斯安心吧,海莉薇还是加了句:“开玩笑,只是今天下船的时候和一个从至冬的船员聊天,总觉得社长你的口音和至冬人有些相似才好奇问问。”
弗朗西斯松了口气,“那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家庭教师是至冬人的缘故吧。”
“原来如此。”海莉薇敷衍地回答,想起在港口遇到的那位船员。
“「富人」?”
“是啊,不过我们都尊称他为福尔采夫先生。”
“福尔采夫?福勒?”
“是的,是Fursov,Fur是前缀。”
……
赞迪克最近有些闲得发霉。
在混沌装置研究无果后,他就颓丧地从社团活动室离开了。
赞迪克先是叼着包饼干从刹诃伐罗学院二年级的教室一间一间看过去,在和拉默德眼神对视了瞬间后,一点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拉默德也因此松了口气。
“真无聊。”
他为什么总是容易对身边的事物感到厌倦呢。
从他身边路过的——
庸人、庸人、自视甚高的庸人……
“真难得啊,赞迪克同学,今天来上课了?”一位导师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以及,有点礼貌的庸人。
“是的,教授。”赞迪克学着对方的表情笑了笑,实际上他根本记不住对方的名字,“这些天呆在研究室有些疲倦,想到自己好像很久没来上课了,所以想看看能学到些什么。”
假话。
回到教室,不知道是因为知名度、才华、学识,还是这张招惹人的脸,总会有人在他耳边发出苍蝇一样的噪声。
“嘿,赞迪克。”他的后背被人用手肘没个轻重地碰了下。
原本在奋笔疾书修改海莉薇论文的赞迪克被强制登出思考。
他用手指转动着钢笔,心情诡谲。
“上周末我和爸爸一起经历了一趟奇妙的滑翔伞之旅,你知道教令院创立的滑翔伞俱乐部吗?我敢打赌,虽然你对无聊的机关术和机械改造很精通,但有关滑翔伞游戏的历史和玩法你肯定不了解……哈哈哈,那真是太惊险刺激了,我到现在回想起穿越大裂谷的那一幕,都还心有余悸。”
“扑哈哈……”
如果是拉默德在场,他应该很难想象赞迪克这种情况下会笑。
那个社团里情绪最不稳定的家伙怕是己经疯掉了。
赞迪克用手撑着脸,做出很感兴趣且重视的态度,甚至用夸张的辞藻恭维那个家伙:“是吗?听上去真是太棒了!你的身体素质一定很不错,听说极限运动都不是普通人能参加的活动,还有那个俱乐部,很厉害嘛,一般只有有钱人家才能加入吧。”
“你真是厉害,你一定很有天赋。驾驶滑翔伞在天上飞的场面一定很酷吧。我可从来没试过……”
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