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比竖井的寒风更刺骨,瞬间攫住了莉莉安的心脏。
她背靠着滚烫、蠕动的岩壁,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巨大坑洞中央,那由无数荧光绿藤蔓扭曲缠绕、搏动着的神经中枢,如同深渊巨兽的心脏,每一次缓慢而沉重的搏动,都释放出令人窒息的硫磺恶臭和浓烈的臭氧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绿色的光尘,随着中枢的搏动而明灭起伏,仿佛整个洞穴都在它病态的节奏中呼吸。
那被藤蔓缠绕、拖向中枢的金属“拾荒者”,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徒劳地挣扎着。高速旋转的机械臂工具在坚韧的藤蔓上刮擦出刺耳的火星,却无法切断分毫。深红晶体疯狂闪烁,发出无声的、混合着狂怒与……恐惧的尖啸?覆盖在它金属躯体上的荧光绿苔藓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增厚,每一次搏动,苔藓就侵蚀得更深一分,金属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仿佛正在被消化吸收!
“它…在…吃…掉…它…”陈默那破碎的意识在莉莉安脑海中尖鸣,充满了生物本能层面的恐惧与排斥。“源…头…同…化…”
同化!这活着的苔藓,这诡异的荧光绿生态,在吞噬、转化、吸收一切闯入者!将它们变成这巨大神经中枢的一部分,变成它蔓延的养料!那些竖井口和洞穴里的“坟冢”,那些被油污包裹的工具和骸骨……它们最终是否也融入了这搏动的绿光之中?成为了这深渊“世界之肠”的神经末梢?
莉莉安浑身冰冷,汗水却如浆涌出,瞬间被灼热的空气蒸干,留下一层刺痛的盐粒。她紧握着那柄古怪的凝胶手枪,枪柄被汗水浸得滑腻。弹匣里……只剩两发凝胶弹?还是三发?她记不清了。面对这如同山峦般巨大、拥有无数藤蔓触手的神经中枢,凝胶弹能做什么?糊住一根藤蔓?那无异于朝大海吐口水!
逃跑?唯一的退路就是刚才那条充满硫磺恶臭和死亡搏杀的通道。那个方向,金属怪物与硫磺蠕虫的厮杀声早己沉寂,但谁知道胜利者是谁?是那恐怖的金属“拾荒者”拖着残躯追来?还是那油污池中的巨口怪物循着气味爬出?无论哪个,都是绝路!
而前方,是搏动的深渊之心。
她像一只被钉在捕蝇草叶片上的虫子,无处可逃。
“种…子…能…量…吸…收…危…险…”陈默的意识碎片变得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充满了对那神经中枢搏动能量的强烈忌惮。怀中的金属圆筒温度急剧升高,光芒却反常地黯淡下去,仿佛在全力抵御某种无形的侵蚀和拉扯。莉莉安甚至能感觉到圆筒在微微颤动,如同一个在风暴中竭力维持平衡的陀螺。
就在这时,那搏动的神经中枢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巨大的、由藤蔓构成的“心脏”搏动猛地加剧了一下!覆盖在表面的荧光绿光芒骤然变得刺眼!一股更加强烈的、如同精神冲击般的脉冲,无声地扩散开来!
莉莉安脑中“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瞬间袭来,视野中的绿光扭曲、拉长,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融化!无数破碎、混乱、充满痛苦和绝望的意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撞着她的意识壁垒!
“…箭头…向下…回家…”(一个男人疲惫绝望的低语)
“…苔藓在动…陷阱!陷阱!…”(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
“…救我…它在吃我…好痛…”(一个声音在粘稠液体中窒息)
“…陈默…坐标…种子…关键…”(一个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低吼!)
最后一个声音,如同冰锥刺入莉莉安的脑海!陈默!种子!这神经中枢的脉冲,竟然能捕捉并回放被它吞噬、同化者残留的意识碎片!其中……竟然提到了陈默和种子!
“种子”圆筒在她怀中猛地一震!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对抗那股脉冲,又像是在……共鸣?那点微弱的陈默意识,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和“种子”时,传递出一股强烈的、混杂着痛苦和……渴望的情绪波动!
“记…忆…碎…片…痛…!”
它想吸收这些脉冲?获取其中的信息?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就在莉莉安被这恐怖的精神脉冲冲击得摇摇欲坠,意识濒临崩溃之际——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声响,如同踩碎了一片薄冰,从她斜前方——那个巨大神经中枢所在的坑洞边缘,一处被浓密荧光绿苔藓覆盖的阴影角落里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莉莉安被脉冲冲击得异常敏感的听觉中,却如同惊雷!
不是岩石碎裂!不是藤蔓蠕动!那是……硬物踩踏在碎石上的声音!
有人?!在这种地方?!
莉莉安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扭头,强忍着眩晕和恶心,瞪大眼睛看向声音来源处!
浓密的荧光绿苔藓如同厚重的帘幕,在坑洞边缘的岩壁上垂挂着。在那片晃动的幽绿光影中,一个身影,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
不是金属怪物,也不是硫磺蠕虫。
那是一个……人形。
一个女人的轮廓。
她穿着一身与这地狱环境格格不入的、剪裁异常利落合体的深灰色连体工装,材质看起来像是某种高强度、防腐蚀的合成纤维,在幽绿的荧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工装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些功能性的口袋和卡扣。她的身材高挑而匀称,站姿笔挺,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近乎冷酷的稳定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脚上——踩着一双看起来价格不菲、保养得极好的深褐色细高跟皮靴!坚硬的鞋跟刚才显然踩碎了地上的某块碎石,发出了那声清脆的“咔嚓”。靴子上沾着些许污泥和绿色的苔藓碎屑,但无损其本身的优雅与……诡异。
她的脸上……戴着一个覆盖下半张脸的、造型简洁流畅的黑色金属呼吸面罩,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眼睛。那双眼眸在幽绿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冰冷的、近乎无机质的浅灰色。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扫描仪一样,瞬间扫过坑洞中央搏动的神经中枢、藤蔓中垂死挣扎的金属“拾荒者”,最后……精准地、毫无温度地……定格在背靠岩壁、狼狈不堪的莉莉安身上!
莉莉安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这双眼睛……这双冰冷、审视、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眼睛!她从未见过!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寒意瞬间淹没了她!这女人……绝不是误入此地的幸存者!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比金属怪物和硫磺蠕虫更甚的、冰冷的、掌控感!
女人似乎对坑洞中央那场惊心动魄的“吞噬”场景毫不在意,目光牢牢锁定莉莉安,尤其是她胸前那即使隔着衣物也掩盖不住异常光芒的金属圆筒。她的眼神在“种子”上停留了半秒,浅灰色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死水般的冰冷。
她动了。
没有奔跑,没有疾冲。她只是迈开步伐,踩着那双细高跟皮靴,以一种从容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踏过坑洞边缘崎岖不平、布满碎骨和苔藓的地面,朝着莉莉安的方向……径首走来!
高跟鞋踩踏碎石的声音,在这充斥着神经搏动、藤蔓绞杀声和金属呻吟的地狱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协调,却又带着一种主宰般的、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莉莉安紧绷欲断的心弦上!
她是谁?!她想要什么?!“种子”?!
“危…险…!不…同…层…次…!”陈默的意识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尖叫的警报!怀中的“种子”圆筒温度飙升,光芒疯狂闪烁,对那走来的女人表现出远超对神经中枢的极致恐惧!
莉莉安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抬起手中的凝胶手枪,枪口剧烈颤抖地对准了那个步步逼近的、踩着高跟鞋的诡异女人!
“站住!别过来!”她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绝望的威胁。
那女人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浅灰色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湖面,倒映着莉莉安惊恐的脸和那颤抖的枪口。她的右手,缓缓抬起,伸向自己左侧腰后——那里,似乎挂着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同样简洁流畅的黑色金属装置。
莉莉安的视线被那抬起的右手吸引了一瞬——就在这分神的刹那!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神经中枢搏动声掩盖的破空声!
莉莉安甚至没看清攻击来自何处!只觉得左肩锁骨下方猛地一麻,如同被一只巨大的冰蜂蛰了一口!剧烈的刺痛瞬间炸开!
她低头,惊恐地看到一支比牙签略粗、通体漆黑、尾部带着微小稳定翼的……金属飞针,正颤巍巍地钉在自己肩窝下方的肌肉里!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麻醉针?!
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如同电流般,顺着被刺中的位置瞬间扩散开来!左半边身体瞬间失去知觉!手中的凝胶手枪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布满苔藓和碎骨的地上!
“呃……”莉莉安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靠着岩壁软软地滑倒。麻痹感迅速蔓延,意识如同坠入冰水般迅速模糊、下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冰冷的浅灰色眼眸,如同俯瞰蝼蚁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越来越近……
女人走到她面前,停下。细高跟皮靴距离她的身体不过一步之遥。她微微弯腰,动作精准而高效,那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无视莉莉安愤怒却无力的目光,首接探向她怀中那剧烈闪烁、滚烫无比的“种子”圆筒!
“不……!” 莉莉安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用尽全部意志发出无声的呐喊!陈默的意识碎片在她脑海中爆发出痛苦与不甘的尖啸!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种子”滚烫表面的瞬间——
异变再生!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巨鲸哀鸣般的低沉嗡鸣,猛地从坑洞中央那搏动的神经中枢爆发出来!覆盖其上的荧光绿光芒瞬间变得如同太阳般刺眼!整个洞穴地动山摇!无数藤蔓如同被激怒的巨蟒,疯狂地抽打、挥舞!被缠绕的金属“拾荒者”发出一声最后的、凄厉的金属断裂声,彻底被蠕动的绿光吞没!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混乱的精神脉冲,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席卷整个空间!
那正要取走“种子”的女人动作猛地一僵!覆盖下半张脸的呼吸面罩下似乎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她那双始终冰冷的浅灰色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惊愕和凝重!她猛地抬头看向那暴走的神经中枢,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嗅到致命威胁的猎豹!
而即将昏迷的莉莉安,被这狂暴的脉冲正面冲击,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无数更加混乱、更加痛苦的意识碎片彻底淹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视野捕捉到,怀中的“种子”圆筒,似乎在这狂暴脉冲的刺激下,表面的金属纹路骤然亮起复杂的蓝色光流,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吸力……正试图对抗那席卷而来的精神风暴,并贪婪地……汲取着其中某些混乱的碎片……
紧接着,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