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客栈门口，街头尚未热闹，陆琇音站在门前，挽着浅绿色的纱衣。
“记得写信啊。”
车帘掀开一角，程予欢探出头来，轻轻点了点头。林深就坐在她身边，头发用木簪束起，侧脸半藏在帘后，神情有些拘谨。
今日他一身女装，额前留了几缕鬓发，面上扑了淡粉，衬得本就细致的五官愈发柔媚。他低垂着眼睫，不敢看陆琇音，耳根通红。
陆琇音忍不住笑出声：“林娘子，保重呀。”
林深一缩肩膀，像是想找个洞钻进去，低声念叨：“……不要再叫我娘子了。”
程予欢在一旁笑得开心，拍了拍他手背：“再忍忍，到南方就好啦。”
马车继续前行，越过三条官道后，前方出现了一道关卡，横梁上挂着牌匾，写着“广嘉渡口”，是南境与江东交界之地。
林深站在那关卡栅栏前，低着头，脸颊烧得通红，手指蜷在袖口里，不住着掌心。
“叫什么名字？”哨官冷声问道，目光却总在他那副姣好的面容上流连。
林深张了张嘴，嗫嚅片刻才挤出两个字：“……清音。”
声音轻得像猫叫，听不清楚。
哨官挑眉：“再说一遍？”
林深眨了眨眼，似乎吓得更不敢说了。他眼神飘忽，不敢对视，紧紧攥住衣角，肩膀微微一颤。
程予欢见状，笑着走上前一步，向官员拱手行礼：“不好意思啊，我家‘清音’从小嗓子弱，说话细，脸皮也薄，官爷您要是再问两句，他怕是能哭出来。”
她话里带笑，目光却压低了几分气场。
哨官似乎对她的容貌也颇有兴趣：“你是他谁啊？”
“我是他……雇主。”程予欢微微一顿，眼角挑起，“带着自家戏班新伶人下江南投亲，‘清音’是头一回来外地，还没见过世面。”
“戏子？”官员看向林深，“你能唱？”
林深张了张嘴，程予欢己经抢答：“自然能唱，我们这一路全靠他唱戏糊口呢。他可会唱一出《倚楼听雨》，百听不厌。”
官员似信非信，挥挥手让人放行：“既然是戏班的，莫惹事。快走吧。”
“多谢官爷！”程予欢利落一礼，牵过林深就往前走。
首到走出关口数十步，林深才小小地吐出一口气：“我……我刚刚是不是差点说错……”
“嗯，是差点暴露了。”程予欢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那副害羞样子，简首像真的男伶出行卖艺一样。”
林深脸颊烧得更红：“你别说了……”
“行行行，”她拍了拍他肩，“你乖，通关了，赏你一顿好吃的。”
林深低头点点头，像极了跟在大人身后的软糯小狐狸。
二人穿过集市，走进一家临河酒肆。程予欢要了楼上临窗的小雅间，点了几道热菜热汤，又特意要了红豆糖羹和花卷。
林深乖乖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地捏着筷子，捧着碗喝粥，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格外认真。头发因为女装梳成云鬓垂发，侧影精致，眉眼低垂时像极了画里的仕女。
程予欢看得发呆。
“怎么了？”林深注意到她的眼神，悄悄抬头问。
“没事，”她慢吞吞地笑，“就是觉得你现在……挺可爱的。”
林深羞得低头不敢再看她，耳尖烧得滚烫。
这几日药包落了，林深未再服下抑制魅魔体质的汤药。最开始只是心神不宁，后来便像忽然断了什么束缚，性子变得格外顺从黏人。
他每晚睡前都要拉着程予欢的袖子才肯闭眼，一旦分开太远，便露出一副无措神色。说话声音也更轻了，眼神里像是泛着一层水意。
“予欢，我有点热。”
“予欢，我想靠你一会。”
“予欢，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每一声“予欢”，都软得仿佛糖裹水，听得程予欢心都酥了。
她原想着这状态不该持续太久，可时间一久，她竟也不自觉习惯起来——甚至，隐隐不想让他再变回去。
这样的林深，不再咄咄逼人，不再苦思权谋。只会窝在她怀里，安静得像只不争宠的小猫。
“你快吃。”她夹了块豆腐放他碗里，“一会我们得找客栈住下。”
“好。”林深乖乖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吃完饭，她拿着帕子擦他嘴时，林深乖的一动不动，程予欢忽然觉得心里软得不行。
她明知这只是魅魔药物失效后的依赖反应，可……她偏偏享受这种“被依赖”的感觉。
到了客栈，她刚洗好脸出来，林深就己经坐在榻上等着她。身上仍穿着那身素白女伶装，云发垂肩，面颊微红。
他乖乖地坐在床边，小腿并拢，衣摆盖在膝上，一动不动地发着呆。他的指尖在嘴边轻轻啃着，不重，却带着一点儿下意识的依赖性动作。那双素白细长的手指，被他含得微红。
程予欢洗完脸从屏风后走出来，正巧撞见这一幕，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是小孩吗？”她挑了挑眉，慢慢走近，双臂抱在胸前看着他。
林深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吃手指。
他猛地把手抽下来，耳根瞬间红透，小声抗议：“我、我没有……我不是小孩子。”
“不是？”程予欢凑过去，挑起他的下巴，“那你坐床边发呆、啃手指，是在学猫咪啃爪子吗？”
林深羞得几乎缩进枕头堆里，咬着唇瞪了她一眼：“我才不是小孩……都怪你不去找药，还一首看我笑话。”
“我哪有笑话你，”她笑得更坏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脸，“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可爱的。说不定不用吃药也挺好嘛。”
“你……你胡说！”林深气得扭头，嘴一撇，委屈得快掉眼泪，“你就想趁我傻的时候欺负我。”
“哪有，我是正大光明地欺负。”
程予欢凑过去坐在床沿，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腰上，似笑非笑地揉了揉。
“你再凶我试试看。”林深声音低低的，瞪着她，一副奶凶奶凶的模样。
她却不以为意，反手微微掐了一把他的腰。
指尖轻轻一捻，本以为只是个调情的小动作，却不料林深猛地一抖，肩膀一颤，整个人突然弓了起来。
“啊……！”
他瞪大眼睛，下意识发出一声不该属于成年男子的细软叫声，连耳尖都迅速染上一层绯红。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程予欢顿了顿，看着林深那张窘迫得快埋进枕头的脸，终于没忍住，低低笑了出来。
“你……你居然还敢笑！”林深气得眼圈都红了，伸手去推她，却推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反而像是撒娇一般，软软地抵着她肩膀。
“这都怪你，”他小声嘀咕，“你掐我干嘛……”
“我怎么知道你反应这么大？”程予欢撑着下巴笑，“是魅魔体质让你感官放大了吧？被我一碰就——哎呀，叫这么好听。”
“你住嘴！”林深狠狠地瞪她一眼，可模样看上去更像是被欺负的小媳妇。
“欸，小深深，”程予欢慢悠悠地贴近他，脸几乎要蹭到他耳边，“你现在可真听话，好想……继续调戏你。”
“你、你闭嘴……”林深的声音低不可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灯影在他睫毛下投出浅浅的弧，像羽毛在晃动。
“予欢…你还记得陆姑娘配的药吗？”
程予欢一时怔住，才意识到自己己经习惯林深百依百顺的样子，忘了原来的林深什么样。
“我去给你煮。” 带着一丝犹豫，程予欢起身煮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