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缩着肩站在私塾后门,看着渐渐驶来的马车——很华丽,显然是贵族出行。
他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猜到可能是楚昭仪又来找他。
好烦,昨天被她骚扰,差点就被她侮辱了。
果然——
街口朱伞未落,一辆素缎铺饰的小车缓缓停下。车帘挑开一角,一只骨节分明的纤手伸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玉笼盏递了过来。
“林公子。”仆妇笑盈盈地说,“这是我家殿下方才亲手煮的安神汤,望您今晨用过,莫忘昨夜叮嘱。”
林深脸色瞬间煞白,后退一步:“我……告诉你们,我昨日己经说得很清楚……”
“林深。”一道柔媚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女声从车中传出,“你若不愿,我不会强求。可你也应知,你如今还能在金陵走动,是谁默许你安身。你欠我的情,不该这样就翻篇。”
他咬着唇,眼圈迅速泛红。
“我只想过清净日子。”他哑着嗓子,低低说。
车中一阵沉默,仿佛笑了笑,随后帘子缓缓垂下,马车扬长而去。
林深站在街边,雨后的空气泛着湿冷,他发丝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浑身湿漉漉的,就像他此刻的心境——脆弱、狼狈又不知所措。他不敢回私塾,也不想立刻回家。他顺着街边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首到踏入一条偏僻的小巷。
“嗒——”
细微的窸窣声从巷子深处传来。林深一惊,下意识回头,低声:“谁在那里?”
沉默。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走了两步,忽然背后一动。
“我、我这就走……别赶我……我不占地方的,我不偷东西,真的……””一个弱弱的童声哆哆嗦嗦响起。
她说着,边哭边退后,脚下打滑,几乎跌倒。
林深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语气温和得如春风:“我不是来赶你走的,我是私塾的先生,看到你在这里,想问问你吃饭了没有。”
女孩怔了一下,似乎有些听不懂,又像是在分辨林深是不是说真的。
林深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颗糖,用帕子包着,递到她手心。
“先吃一颗,甜的。”他说。
小姑娘犹豫了两秒,才小心翼翼接过来,咬了一小口,泪水却反而簌簌落下。
林深心里一紧,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问她叫什么,从哪儿来,是否还有亲人。
小女孩名叫小棠,问起爹娘,她却不愿多做答复,只知道名叫“棠”,干脆唤作“棠儿”。年纪虽小,倒也聪明伶俐,不吵不闹,做事先看人脸色,好像天生就懂得怎么在这个乱世中生存。
林深叹了口气,牵起她的小手:“走,我带你去吃点饭。”
他们一同去了私塾旁的小面铺,坐在角落。小女孩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当热汤面端上来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便再也忍不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碗筷声一阵紧一阵,汤汁溅得一嘴一手都是。
林深坐在一旁,看着她吃得急促,一边用帕子帮她擦嘴,一边细细打量她是否有受伤。
而与此同时,程予欢在林宅中望着空空的案台和冷却的炉火,心头的疑问与不安逐渐堆积成山。
她起初没多想,以为林深不过又贪玩去了藏书阁,可到了掌灯时分仍不见人影,她便寻到私塾前。
“林先生回去了吗?”她问私塾门前的小厮。
“没呢,程姑娘。他下课后朝后巷去了,说是听到动静。”
程予欢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后巷?
她立刻循声寻去,穿过几条暗巷,终于在一家面馆的窗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林深坐在里侧,小心翼翼地为对面的人盛汤,动作极其温柔。她一眼看去,只见两人靠得很近,而对面那人头低低的,发乱衣破,侧影模糊不清。
她眼里倏然升起一阵不明的怒火,转身就走。
林深送完小女孩回客栈,看着她躺在床上睡着,才轻轻带门离开,回到家中时天色己黑。
“我回来了。”
程予欢坐在桌前,未回头,也未应声。
林深愣了一下,放下包袱,试探着走过去:“你吃饭了吗?”
“你和谁吃了?”她语气冷冷的。
林深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个小女孩,在巷口发现的,她己经三天没吃饭了……”
“我看到你们了。”程予欢抬起头,眼神明亮,却冷得出奇,“你喂她吃饭。动作还挺熟练。”
“不是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林深急得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比划,“她太小了,我怕她挨饿,就……就陪她吃了点……”
“所以你觉得喂饭就很有成就感,是不是?”程予欢冷笑,“你是不是想再收几个回来,办个私塾孤儿院?”
“我没有那意思……”林深低头嗫嚅。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我……我先在客栈安顿她一晚,跟你再一起商量……”
程予欢咬着唇,沉默良久,终于站起身,走近林深,语气却依旧冷淡:“林深,我不管你是不是当她是小孩,我就是告诉你一件事——”
“你,别给我随便喂别的女人吃饭。”
林深被她吼得一愣,眨了眨眼,弱弱点头:“哦……我以后不敢了。”
“还敢嘴硬?”她捏住他的耳朵,狠狠拧了一下。
林深痛得“啊”了一声,像只被拎住的小兔子,不敢反抗,只能捂着耳朵委屈巴巴地看她。
程予欢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晚,林深仍旧在院里洗衣烧水,跑前跑后地赔罪,一连洗了三个碗两个帕子,才算勉强让程予欢原谅。
林深低声问:“要不……我们就收养她?”
程予欢斜睨了他一眼:“你先洗完那堆袜子再说吧。”
林深立刻转身跑去洗袜子,脸上却露出了轻松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