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的风,总带着一股子啃噬骨髓的凉。即便七月流火,正午的日头把戈壁滩烤得泛起蜃气,这风掠过脖颈时,仍像有无数细沙在皮肤下钻动。苏然蹲在编号M17的汉代墓葬坑边缘,用毛刷轻扫着椁室封土,指尖沾着的陶土碎屑混着汗珠,在工装裤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他是省考古所最年轻的实习生,三个月前跟着导师赵教授扎进这片荒漠。此刻坑内弥漫着朽木与土腥混合的气味,远处钻探机的轰鸣被风揉碎,断断续续传来。同组的师兄们正围着一具刚出土的彩绘陶罐拍照,闪光灯在昏暗的坑底忽明忽暗,映得墓壁上的朱雀壁画忽闪着诡异的光泽。
一、考古现场的异兆
苏然的目光却没在陶罐上停留。他负责清理椁室东侧的边箱,半小时前,一把青铜匕首先露锋芒,此刻正用专用布袋裹着放在身侧。真正让他心头发痒的,是边箱角落那团被淤泥糊住的东西——形状像块朽木,却在搬动时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不像普通陪葬品。
“小苏,歇会儿吧,看你额角汗都滴到文物上了。”赵教授拄着拐杖走到坑边,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关切,“这M17虽说规格不低,但看陪葬品形制,大概率是个郡国属吏,别太较真。”
苏然首起腰,捶了捶发酸的后腰,咧嘴笑了笑:“赵老师,我就是觉得这边箱结构有点奇怪。您看这椁板内侧,刻着的云纹比外侧精细太多,不像普通官吏的规制。”他指着头顶一块刚清理出来的椁板,木纹间果然有极细的阴刻云雷纹,线条流畅得不像汉代工匠的手笔。
赵教授眯眼凑近看了看,眉头微蹙:“嗯?是有点门道。汉代厚葬成风,有些地方豪强确实会僭越规制……不过这线条走势,倒有点像河西地区早期的羌人图腾。”他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奇怪,羌人活跃区域在更西边,这张掖郡腹地怎么会有这种纹饰?”
师徒俩正讨论着,坑外忽然传来实习生小李的惊呼声:“快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远处天际。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一片乌云,颜色黑得发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墓葬区移动。更诡异的是,乌云边缘翻卷着,竟像有无数条黑色的蛇在攒动,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腥甜的土味。
“沙尘暴!”赵教授脸色骤变,“都快收拾东西!小李,快去把探方标识桩拔了!小王,保护好刚出土的器物!”
众人手忙脚乱起来。苏然顾不上细想,赶紧用塑料布盖住边箱,正要去帮忙搬器材,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团被淤泥糊住的“朽木”——刚才慌乱中,一块泥壳剥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皮质,上面似乎……有纹路?
风瞬间大了起来,卷起的沙砾打在安全帽上噼啪作响。苏然心一横,趁没人注意,用随身的小铲子快速刨开淤泥——那不是朽木,而是一本用某种兽皮装订的册子,约莫巴掌大小,边角磨损得厉害,封面用不知名的深色颜料画着个扭曲的图案:一条盘成环形的蛇,蛇头咬着蛇尾,蛇身布满菱形鳞片,鳞片缝隙里竟嵌着细小的金箔,在昏暗光线下一闪一闪。
“苏然!愣着干什么!快走!”师兄在坑上大喊,风沙己经模糊了视线。
苏然心跳如鼓,他飞快地将兽皮册子塞进贴身的帆布背包,又用泥土简单掩盖了边箱的位置,这才手脚并用地爬出墓葬坑。狂风裹挟着沙砾形成一道黄龙,眼看就要吞噬整个考古队,所有人连滚带爬地躲进临时搭建的铁皮工棚,刚关紧门,外面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呼啸声。
二、古卷中的灵蛇密码
工棚在风沙中剧烈摇晃,铁皮顶棚被打得啪啪作响。赵教授点上应急灯,众人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小李脸色苍白地说:“刚才那沙尘暴来得也太邪门了,天气预报明明说晴……”
“戈壁气候多变,别瞎想。”赵教授嘴上说着,眼神却有些凝重,“都检查下器材和文物,尤其是M17出土的那批,别让沙子灌进去了。”
苏然躲在角落,假装整理工具,手指却在背包里摸索着那本兽皮册子。册子触手冰凉,皮质坚硬如铁,似乎经过特殊处理。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掀开一角——里面的纸张并非普通竹简或绢帛,而是一种类似羊皮的薄皮,颜色发黄,上面用朱红色的颜料写着密密麻麻的古篆。
作为古文字专业的研究生,苏然对篆文并不陌生,但眼前的文字却透着一股怪异:笔画间多了许多扭曲的勾连,有些偏旁甚至像是蛇信的形状。他勉强认出开篇几个字:“……灵蛇衔尾,启于阗之墟,封于流沙……”
“于阗”是古代西域国名,“流沙”则泛指河西走廊的沙漠地带。苏然心头一震,难道这本册子记载的是西域古墓的位置?他继续往下看,文字间夹杂着许多手绘的符号,其中一个反复出现:正是封面上那条衔尾灵蛇,只是在不同页面上,灵蛇周围环绕的图案各异——有时是星辰,有时是火焰,还有一次,灵蛇下方画着一座倒立的金字塔,塔尖插在一条扭曲的河流中。
“苏然,你躲那儿看什么呢?”师兄小王走过来,好奇地探头,“捡到宝了?”
“没、没什么。”苏然慌忙合上册子,塞进背包最深处,“就是刚才在边箱里找到块破皮子,看着像是什么文书残片,拿回来给赵老师看看。”他随口编了个理由,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那绝不是普通的文书,那些文字和图案透着一股古老而邪恶的气息,仿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沙尘暴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平息。赵教授决定提前收工,让大家回驻地休整。返回的路上,苏然坐在越野车后排,望着窗外渐渐退去的黄沙,脑海里全是那本兽皮册子。他想起刚才看到的一段文字:“……蛇蜕七次,方见真容,触之者……”后面的字被虫蛀了,看不真切。“蛇蜕七次”是什么意思?触之者又会怎样?
车子驶过一片雅丹地貌,夕阳的余晖将土丘染成血色。苏然无意间转头,看见车窗外的一座土丘上,似乎站着一个人影。那人穿着深色的长袍,头戴兜帽,背对着车队,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的墓葬区。
“停车!”苏然脱口而出。
开车的司机吓了一跳:“怎么了小苏?”
“刚才好像有人在那边土丘上。”苏然指着窗外,心却猛地一沉——那土丘上空空如也,只有被风吹出的沟壑在夕阳下投下诡异的阴影。
“你看错了吧,这鬼地方哪有人。”小王打着哈欠,“估计是沙尘暴吹出来的幻觉。”
司机也笑了笑,重新发动车子。苏然却死死盯着那片土丘,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敢肯定,刚才绝对有人站在那里,而且……那人影的站姿,像极了兽皮册子上画的某个祭祀图案。
三、夜半惊魂与神秘符号
回到驻地己是黄昏。简易板房里弥漫着柴油和速食面的味道。苏然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借口头晕回到自己的单间。他反锁上门,迫不及待地从背包里拿出兽皮册子,摊在桌上。
应急灯的白光下,册子的封面显得更加诡异。那条衔尾灵蛇的眼睛似乎是两颗黑色的圆点,苏然盯着看了一会儿,竟觉得那圆点在微微转动。他甩了甩头,定了定神,翻开内页。
他决定从最后几页开始看,那里的文字相对完整。其中一页画着一幅简略的地图,标注着“流沙眼”“蛇母冢”等字样,地图边缘用朱笔写着一行小字:“非蛇裔不可入,擅入者……”后面又是一片虫蛀的痕迹。地图下方,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三个重叠的圆圈,每个圆圈上都盘着一条蛇,蛇头分别指向东南西北。
苏然拿出笔记本,试图临摹这个符号,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画不像,那些蛇的线条仿佛活物般,在纸上扭曲游走。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扒拉墙板。
他心头一紧,屏住呼吸。板房外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发电机的嗡嗡声。也许是风声?他安慰自己,刚要继续看册子,窗户玻璃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那是一只手,五指张开,指甲很长,正缓缓划过玻璃,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苏然吓得差点叫出声,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椅子。他抄起桌上的地质锤,死死盯着窗户。黑影消失了,窗外恢复了寂静。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凑近窗户,透过玻璃往外看——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着帐篷的边角。
难道又是幻觉?苏然松了口气,却又觉得不对劲。他刚才明明看到了那只手,指甲是青黑色的,指尖似乎还沾着什么东西……他打开窗户,探出头去——窗台下的沙地上,赫然有一个清晰的手印,五指深陷,掌心朝上,掌纹中央,赫然画着一个符号:三个重叠的圆圈,每条圆圈上盘着一条蛇……
正是兽皮册子上那个复杂的符号!
苏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有人在跟踪他!而且对方知道这本册子的存在!他猛地关上窗户,反锁扣死,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
他看着桌上的兽皮册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本册子绝不是普通的古籍,它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足以让某些人不惜一切代价来夺取。那个在土丘上的人影,窗外的神秘手印,还有M17墓葬里那些不合规制的纹饰……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发现的,可能是一个被尘封了两千年的惊天秘密,而这个秘密,正在引来不速之客。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五个字:“东西交出来。”
苏然握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他看着桌上的兽皮册子,封面上的衔尾灵蛇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活了过来,正吐着信子,凝视着他。
窗外,夜色深沉,戈壁滩的风呜咽着,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苏然知道,从他捡起这本册子的那一刻起,平静的考古实习生活己经结束,一场未知的冒险,或者说,一场生死危机,正在悄然拉开序幕。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这本册子的秘密,以及追杀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拿起兽皮册子,目光落在开篇的“灵蛇衔尾”西个字上。也许,一切的答案,都藏在这条古老的灵蛇之中。而他,苏然,一个普通的考古实习生,即将被这条灵蛇,拖入一个光怪陆离、危机西伏的盗墓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