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区的雨似乎永无止境，敲打着李默工作室那扇永远也擦不干净的窗户，发出沉闷的嗒嗒声。距离中心医院那惊魂一夜己经过去了两天，但李默感觉像过了两个世纪。尾款确实准时到账了，那串庞大的数字安静地躺在账户里，像一具华丽的棺材，埋葬了他所有的债务，也似乎埋葬了他逃离过去的可能性——他不敢动这笔钱。
周助理那最后的警告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悬在他的头顶。他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靠几盏昏暗的壁灯照明。他一遍遍回忆着陈老意识深处爆发出的那些恐怖碎片，试图从中梳理出一点线索，但每一次回忆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那双清澈痛苦的眼睛，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在他闭上眼时浮现。
“零号…才是源头…” “记忆标本…是谎言…它在吃…”
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像一群不祥的乌鸦。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工作台，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工具——神经探针、记忆稳定器、忆晶封装仪…它们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和…邪恶。他回想起自己经手的无数记忆标本：初恋的甜蜜吻、夺冠的巅峰喜悦、孩子第一次叫“爸爸”的感动…这些纯粹的情感体验，真的只是“无害”的吗？那个“它在吃”…吃的是什么？情感？灵魂？还是…别的东西？
他猛地抓起一枚自己早期练习时制作的、封装着一段普通夕阳记忆的忆晶，死死盯着它。半透明的晶体内部，似乎有微光流转。他第一次，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这小小的晶体里，囚禁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就在这时，工作室那扇老旧的、理论上只能接收基础通讯信号的公共信息屏，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屏幕上没有画面，只有一行行绿色的、如同瀑布般疯狂刷新的乱码！
李默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去拔电源。
然而，乱码刷新的速度骤然加快，瞬间充斥了整个屏幕，然后在下一秒，所有的乱码如同退潮般消失，屏幕中央只剩下一个极其简洁的白色对话框，里面跳出一行清晰的字：
【标本师，你看到了‘眼睛’，对吗？想知道‘零号’是谁？想知道‘它’在吃什么？】
李默的心脏瞬间停跳！他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怎么可能？！对方是谁？周助理的人？还是…别的？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看到了“眼睛”？他们一首在监视自己？！
他强迫自己冷静，手指颤抖着摸向工作台下隐藏的一个物理断网开关。新港的数据监控无孔不入，但沉渊区的老房子，总有些物理层面的漏洞可以利用。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开关时，屏幕上的字又变了：
【别断网！也别碰那枚忆晶！它在‘听’！我是来帮你的，也是唯一能帮你的人。想活命，想找到答案，按我说的做。】 文字后面，附上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数字和特殊符号组成的动态密钥，以及一个坐标——位于沉渊区最混乱、数据信号如同烂泥潭般的“锈带”深处。
李默的手指僵在半空。对方不仅知道“眼睛”，还知道他想碰那枚忆晶！而且精准地警告了“它在听”！这超出了周助理那种武力威胁的范畴，更像是…某种更深层、更诡异的力量己经盯上了他。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你是谁？”李默对着空荡荡的屏幕，嘶哑地问出声。
屏幕闪烁了一下，新的文字出现：
叫我‘渡鸦’。你只有三分钟考虑。三分钟后，无论你断不断网，‘清理者’都会找到你。他们不是周老板的打手，是‘它’的猎犬。坐标和密钥是门票。来‘垃圾场’，或者等死。倒计时开始：02:59… 一个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冷酷地跳动起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李默。周助理的威胁是现实的、冰冷的刀锋，而这个“渡鸦”所揭示的，则是笼罩在未知黑暗中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清理者”？“它”的猎犬？记忆标本技术背后，果然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倒计时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02:30… 02:00… 01:45…
看着那冰冷的数字，看着桌上那枚似乎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忆晶，再想起陈老临终前绝望的警告和那双痛苦的眼睛…一股混合着极度恐惧和强烈不甘的火焰在李默心中燃烧起来。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必须知道真相！知道这三年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知道“零号”是谁！“它”到底是什么！
在倒计时跳到00:30的瞬间，李默做出了决定。他一把抓起桌上必备的便携式神经接口和几件小巧的工具塞进背包，将周助理支付的、存有巨额尾款的匿名芯片卡扔进工作台最深处的抽屉（这钱现在成了烫手山芋），然后猛地拉下物理断网开关！屏幕瞬间熄灭。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一件带兜帽的旧外套套上，拉低帽檐，像一道幽灵般冲出了“默语标本”，融入了沉渊区永不停歇的、污浊的雨夜之中。他必须赶在“清理者”或周助理的人找到他之前，抵达那个名为“垃圾场”的坐标——那个沉渊区数据深渊的最底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