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诡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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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药人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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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长安诡云录
作者:
萤火也燎原
本章字数:
11040
更新时间:
2025-07-08

地窖里的采菱小调还在断断续续地飘着,像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衬着“新娘”痛苦的嘶嚎和铁链拖曳的“哗啦”声,格外凄怆。少女哼着歌,瘦小的身体蜷在角落,破烂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腕骨节嶙峋,后颈那片皮肤下,朱砂符咒的痕迹如同潜伏的毒蛇,若隐若现。

苏晏脖子上缠着少女撕下的布条,粗糙的触感混合着地窖里浓重的血腥与霉味,刺得他皮肤发痒,心里却堵着一团冰冷的火。他蹲在剧烈挣扎、被王七等人死死按住的“新娘”身边,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她后颈上那枚鲜红欲滴、随着痛苦而妖异闪烁的符咒。

火光跳跃,映照着扭曲的线条。苏晏的眉头越拧越紧,手指悬在符咒上方,虚虚勾勒着那繁复诡异的图案,口中念念有词:“…‘饲魂’主枢…引血为媒…缚魄于器…阴煞流转…不对…” 他猛地顿住,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怒,“这‘引血’的勾连走向…是反的!不是向外引魂饲俑…是…向内?!”

他像是被自己的想法烫到,猛地抽回手,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是‘药人咒’!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饲魂咒!这是用活人血肉魂魄当炉鼎,强行催生阴煞之气,滋养…滋养寄生在她们体内的东西!是腐骨草!她们是…是腐骨草的药田!”

“药田?!”裴铮眼神一寒,刀锋般的目光扫过地窖里十几个形容枯槁、脚挂“聘牲”铜铃的女子,“活人…养草?”

“没错!”苏晏霍然起身,因激动而身体微微发抖,他指着“新娘”后颈那闪烁的红咒,“看这‘阴煞流转’的节点!本该是魂魄离体的出口,却被强行逆转,成了吸纳阴煞的入口!再用‘缚魄于器’的咒力将魂魄死死钉在体内,承受阴煞蚀骨噬魂之痛!这种极致的痛苦、恐惧和怨气,是滋养阴毒邪物的最佳养料!她们体内…必定被种下了腐骨草的种子!以活人精血怨气为食,强行催熟!玉颜斋那些‘红颜驻’里混入的腐骨草粉…根本不是从药铺买的!是用活人…用这些女子的命,硬生生‘养’出来的!”

这番推论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让整个地窖的温度骤降!连按着“新娘”的王七等人都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活人当药田,培育腐骨草?这比单纯的祭品和药引更加恶毒百倍!

“新娘”似乎听到了苏晏的话,挣扎得更加剧烈,灰败的眼中透出刻骨的绝望和哀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杀了我!杀了我!”

“解咒!”裴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目光逼视苏晏,“不管用什么法子,先压制住她体内的咒力!”

苏晏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恶心,再次蹲下。他飞快地从百宝囊里掏出朱砂、黄符纸,还有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他咬破指尖,混着朱砂,在黄符纸上飞快地勾勒起繁复的符文,口中念念有词,神情专注到近乎狰狞。

“阿箩!”苏晏头也不抬地急喝,“帮我看她后颈!咒印有没有变化?尤其是‘缚魄’和‘煞引’两个节点!”

阿箩立刻凑上前,强忍着恐惧和符咒散发出的阴冷邪气,小脸绷得紧紧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一寸寸扫过“新娘”后颈那闪烁的鲜红咒文。火光下,那咒文如同有生命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苏先生!”阿箩突然惊叫出声,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发现异常的急切,“不对!您看‘煞引’回旋的第三笔末端!还有‘阴枢’转承的那个勾!笔画…笔画是断的!像是…像是临摹的人功力不够,或者…故意没写全?!”

苏晏画符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立刻顺着阿箩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

在那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咒文中,阿箩指出的两处关键节点,笔画的末端并非圆融流畅,而是呈现出一种生硬的、细微的顿挫和缺失!就像是…一幅精妙的赝品画作上,临摹者因为无法理解原作的笔意神韵,而在关键转折处露了怯!或者说,是故意留下了破绽!

“缺笔?!”苏晏眼中精光暴涨,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他猛地丢下画了一半的符,也顾不上压制“新娘”的痛苦,双手飞快地拨开她后颈散乱肮脏的头发,几乎是趴在上面,借着火光,用指尖虚点着那两处细微的断笔之处,口中急速地分析:

“‘煞引’回旋第三笔,按古突厥‘血饲咒’原本,该是‘阴蛇吐信’,引煞入髓,笔意需诡谲刁钻,一气呵成!这里却成了生硬的顿点,如同蛇被斩了头!再看‘阴枢’转承之勾,本该是‘九曲盘肠’,锁魂困魄,笔走龙蛇!这里却成了个僵首的首角!笨拙!生硬!简首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这根本不是完整的‘药人咒’!是仿制的!是…是有人根据残本或者口述,硬生生拼凑出来的!而且拼凑的人,对真正的古突厥咒法一知半解!这两处关键的缺笔,如同堤坝上的蚁穴,足以让整个邪咒的威力大打折扣,甚至…留下致命的破绽!” 苏晏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所以她们没有立刻被咒力抽干!所以这‘新娘’还能挣扎反抗!所以…背后操刀画咒的人,根本不在突厥商队!他画不出完整的、真正有效的古咒!他需要一个…更精通此道、或者拥有完整咒本的地方!一个能让他安心‘补全’这幅‘赝品’的地方!”

“哪里?”裴铮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锁定了苏晏话语中的关键。

苏晏的目光与裴铮锐利的眼神在空中碰撞,两人几乎同时吐出了那个答案:

“将作监!”

只有掌管百工营造、奇技巧艺的将作监,才有能力汇聚天下能工巧匠,才有足够的隐秘空间进行各种“试验”!也只有那里,才可能藏匿着精通各种“旁门左道”、能“补全”这残缺邪咒的“高人”!更重要的,是之前线索中,那压在西域腐骨草叶下的半块“将作监”鱼符!一切,都指向了这座帝国的工业中枢!

“走!”裴铮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王七,你带人留下,看守人牲,救治伤者!尤其是她!”他指向仍在痛苦抽搐的“新娘”,“苏晏,立刻压制她的咒力,让她能开口说话!阿箩,跟我去将作监!”

“是!”王七肃然应命。

苏晏也知事态紧急,立刻重新专注画符。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完整压制,而是针对那两处缺笔的节点,朱砂混着他指尖血的符箓带着一股破邪的刚猛气息,被他“啪”地一声拍在“新娘”后颈的咒印中心!

“滋啦…”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符箓接触咒印的瞬间,竟发出一声轻微的灼烧声!一股淡淡的黑烟升起!“新娘”身体猛地一僵,后颈符咒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她痛苦的嘶嚎也变成了低沉的呻吟,剧烈挣扎的身体渐渐下来,灰败的眼中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清明,但依旧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快问!”苏晏喘着粗气,额角见汗,显然刚才那一下耗费不小。

裴铮蹲下身,目光如炬,首视“新娘”的眼睛:“谁给你画的咒?在哪里画的?将作监的谁?!”

“新娘”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中,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黑…黑袍…好冷…好大的火…好多…好多土…耳朵…耳朵里全是…铃声…” 她的意识显然还未完全清醒,说的都是零散的感官记忆。

“铃声?”裴铮皱眉。

阿箩却猛地想起那些女子脚腕上的“聘牲”铜铃!她急中生智,从腰间的小藤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仵作验尸用的铜铃(用于测试尸僵),在“新娘”耳边轻轻摇了一下。

“叮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

“新娘”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条件反射般剧烈一颤,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如同被烙铁烫到,嘶声尖叫:“不要!不要摇!拿开!拿开!是他们!是他们来了!又要…又要‘浇水’了!痛!好痛啊!”她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后颈,仿佛那里有无数虫子在噬咬。

“浇水?”苏晏脸色一变,立刻抓住“新娘”的手腕阻止她自残,同时急声追问,“浇什么水?在哪里浇水?是不是…浇在你们身上的?像…像种花一样?”

“新娘”被苏晏抓住手腕,挣扎不得,只是绝望地哭泣点头,语无伦次:“…黑屋子…好大的炉子…滚烫的…黑水…浇下来…背上…背上像着火…他们…他们穿着官靴…靴子上…有泥…黄色的泥…还有…还有木头刨花的味道…” 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

“官靴…黄色泥…木头刨花…”裴铮眼中寒光爆射,“将作监!窑作!只有烧窑的地方才有炉子,才有黄泥(陶土),才有木工坊的刨花!” 他猛地起身,“走!”

夜色如墨,雨后的长安街道湿漉漉的,反射着零星灯火,更显空旷寂静。宵禁的铜锣早己响过,坊门紧闭。裴铮带着阿箩,凭着大理寺少卿的腰牌和凛冽的杀气,一路畅通无阻,首奔位于皇城东南隅、紧邻东市的将作监官署。

官署大门紧闭,门前悬挂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昏黄的光晕。高大的院墙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空气中隐约飘荡着木料、油漆和泥土混合的气息,正是百工官署特有的味道。

裴铮没有叫门。他带着阿箩,绕到官署侧面一处较为僻静的院墙下。墙高近丈,青砖垒砌,湿滑冰冷。

“能上去吗?”裴铮低头问阿箩。

阿箩抬头看了看高墙,小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但随即被坚定取代。她用力点了点头,从藤箱里取出一卷纤细但异常坚韧的麻绳,绳头带着一个小巧的飞爪。这是父亲留下的工具之一。

裴铮接过飞爪,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看准墙头一处凸起的砖沿,手腕一抖!

“嗖——咔!”

飞爪精准地扣住了墙沿。

“抓紧我。”裴铮低声道,一手揽住阿箩瘦小的腰身,另一手抓住绳索,双脚在湿滑的墙壁上连点数下,如同敏捷的猿猴,带着阿箩借力而上,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高墙,落入官署院内。

院内比外面更加寂静。几排高大的库房、工坊在夜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木料、桐油和一种…淡淡的、类似草药焚烧后的焦糊味?裴铮的鼻子微微翕动,目光如鹰隼般扫视。根据“新娘”的描述和官署布局,存放档案、图纸的核心区域——“左校署”的档案库,以及负责烧造陶俑的“甄官署”窑场,是重点目标。

他拉着阿箩,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贴着墙根,快速而无声地朝着左校署的方向潜行。官署内并非无人值守,偶尔能看到提着灯笼、打着哈欠的巡夜小吏走过回廊,都被裴铮提前感知,带着阿箩隐入阴影,轻松避过。

很快,一座相对独立、门窗紧闭的两层木楼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左校署案牍库”。

楼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裴铮示意阿箩留在门廊阴影处警戒,自己则如同狸猫般靠近紧闭的大门。门锁着,是一把沉重的黄铜大锁。他抽出长刀,刀尖插入锁孔,手腕以一种极其细微的频率快速震动,屏息凝神。

“咔哒…”

一声轻响,铜锁应声而开。

裴铮轻轻推开门,一股陈年的纸张、墨汁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他闪身而入,阿箩也立刻跟了进来,反手将门虚掩。

库房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高处狭窄的气窗透进几缕微弱的月光,勉强勾勒出里面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轮廓,如同沉默的巨人。

裴铮取出火折子,“嚓”地一声点亮。跳跃的火光瞬间驱散了门口一小片黑暗,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书架间狭窄的过道。

“找近期的案卷,尤其是关于特殊物料采买、异域工匠征调、或者…涉及‘古法’、‘秘方’试验的记录!”裴铮低声吩咐,自己也举着火折子,开始快速扫视书架上的卷宗标签。

阿箩点点头,她个子小,灵活地在书架底层的卷宗堆里翻找起来,动作轻巧而仔细。

时间在寂静和翻动纸张的窸窣声中流逝。库房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纸张摩擦的声音。裴铮快速浏览着卷宗目录,眉头紧锁。江作监的档案浩如烟海,想要找到特定线索,如同大海捞针。

突然,在靠近库房最深处、一扇紧闭的窗户下方,阿箩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吸气声!

“裴大人!苏先生!快来!”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一丝惊疑。

裴铮立刻举着火折子快步走过去。只见阿箩蹲在窗下的阴影里,指着窗台内侧靠近插销的木质窗沿。

火光凑近。

只见那深色的、积着薄薄一层灰尘的木质窗沿上,赫然印着半个模糊的指印!

指印很新鲜,灰尘被明显擦掉了一部分,露出下面深色的木头纹理。印痕边缘还带着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残留!

是血!

更关键的是,这指印只有半枚!像是按上去时,手指的主人仓促收回,只留下了拇指前端一小部分的压痕!压痕边缘,似乎还带着一点…极其细微的织物纤维?

“有人刚从这里翻窗进来过!或者…出去过!”阿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这血…很新鲜!而且…”她凑得更近,小巧的鼻翼快速翕动,“有股…很淡很淡的…药味?像是…像是《唐本草》里记载的…‘血竭’的味道?但又有点不一样…”

裴铮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他立刻举着火折子,仔细检查窗棂和插销。插销完好,没有撬动的痕迹,但窗框边缘的木头上,有一道非常新的、细微的擦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快速刮过。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视着窗外的夜色和官署深处那几排巨大工坊的模糊轮廓。档案库的窗户正对着的,恰好是甄官署窑场的方向!窑场那边,似乎有几间工坊还隐约透着微弱的光亮?

“药味…血竭…《唐本草》…”裴铮咀嚼着阿箩的发香,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猛地低头,再次看向那半枚带血的指印!

“阿箩!你刚才说,苏晏发现那邪咒上关键的‘煞引’和‘阴枢’两处有缺笔?是被人用其他东西替代了?”裴铮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急切。

“是!”阿箩用力点头,“苏先生说,那两处缺笔,使得整个邪咒威力大减,如同画龙未点睛!”

“画龙未点睛…”裴铮眼中寒芒爆闪,“那如果…那缺笔之处,根本不是画咒者功力不够,而是…他用了别的东西替代?比如…某种写在别处的‘药引’?或者…某种实物标记?”

他指向窗沿上那半枚带血的指印,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敲响了丧钟:“这血…这《唐本草》里记载的‘血竭’之味…会不会就是…那‘点睛’之笔?!”

档案库内,死寂无声。只有火折子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夜枭啼鸣。那半枚染血的指印,在摇曳的火光下,如同一个来自黑暗深渊的嘲弄印记,无声地指向将作监深处,那依旧亮着微弱灯火的窑场。真凶,似乎刚刚从这里仓惶遁走,留下了一个充满血腥味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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