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之羽翼
梧桐巷深处,远离主干道喧嚣的某条死胡同尽头。这里堆满了废弃的建筑垃圾和破损的家具,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几盏坏掉的路灯让此地比别处更加黑暗,只有远处高楼的一点霓虹余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隐秘感。
几个身影在阴影里或蹲或站,烟头的红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看到巷口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烟头瞬间被掐灭。
“薇姐!” 压低却带着明显恭敬的声音响起。
林薇的身影在巷口停顿了一瞬,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迅速扫过阴影中的每一个人。她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散去了白日里刻意维持的拘谨,显露出一种近乎野性的利落。深灰色的旧运动服包裹着她瘦削却蕴含着力量的身体,让她彻底褪去了学生的青涩,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冷硬气场。
“嗯。” 她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黑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她走到他们面前,脚步无声无息。
为首的阿杰立刻上前一步。他是个精瘦的年轻人,眼神机警,此刻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和愤怒:“薇姐,刀疤那帮杂碎下午又来了!比上次更嚣张!首接砸了巷口李叔的水果摊!苹果橘子滚了一地,摊子都踹翻了!李叔拦了一下,被推了个跟头,腰好像闪了!他们撂下话,说这是‘管理费’的利息,明天再不交齐翻倍的钱,就不是砸摊子这么简单了!” 阿杰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
阴影里的小胖(一个敦实但眼神凶悍的少年)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旁边的瘦猴(身形灵活,眼神像刀子)则绷紧了身体,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
林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越来越亮,越来越冷,仿佛凝聚了夜空中所有的寒星。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她的沉默而凝固、降温。
“地点。” 她开口,声音像冰凌碎裂,简洁而冰冷。
“就在巷口,李叔平时摆摊的地方,人来人往的。” 阿杰回答。
“时间。”
“下午三点多,人最多的时候,故意挑的!”
“几个人?”
“三个!领头的就是刀疤手下那个‘黄毛’,带着两个生面孔,块头都挺大,带了家伙,藏在衣服里,像是短棍。” 阿杰的汇报清晰而快速。
林薇沉默了几秒。巷子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她的目光扫过阿杰、小胖、瘦猴,以及阴影里另外两个沉默的身影。
“规矩,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只收咱们自己地界上做小买卖的、自愿给的那份‘茶水钱’,当兄弟们巡逻照看的辛苦费!” 阿杰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
“绝对不许骚扰普通住户!” 小胖瓮声瓮气地补充。
“谁敢动老弱妇孺一根指头,” 瘦猴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带着刻骨的寒意,“废了他!”
“我们不是刀疤那种下三滥!” 阿杰总结道,带着强烈的归属感和对刀疤一伙的鄙夷。
“嗯。” 林薇再次确认,眼中寒光一闪,“他们坏了规矩,越了界,动了不该动的人。李叔的摊子,必须有个交代。今晚,就在老刘头修车铺后面的废料场。” 她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阿杰,你带两个人,提前去,把西边那个豁口堵死,留东边那个口子。小胖,你带瘦猴,绕到废料堆后面,听到信号,把他们的退路彻底封死。我堵正面。”
她的指令清晰、简洁,带着战场指挥官般的精准。
“记住,”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目标是震慑,让他们知道疼,知道怕,知道越界的代价!下手避开要害,但要让他们一个月下不了床,记住教训!动静越小越好,别招来警察。”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动手要快,要狠,配合要默契。明白?”
“明白!薇姐!” 几个人压低了声音,异口同声,眼神里燃烧着被点燃的战意和对林薇绝对的信任。
夜更深了。废弃的修车铺后面,是一片堆满了报废轮胎、扭曲钢筋和水泥碎块的荒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橡胶和铁锈味。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狰狞的轮廓。
三个流里流气的身影骂骂咧咧地走进空地,正是下午砸摊的黄毛和他的两个打手。他们显然没把这“小丫头片子”的地盘放在眼里,嘴里不干不净地嘲笑着。
“妈的,真晦气,大晚上跑这鬼地方…”
“黄毛哥,那‘薇姐’真敢来?别是耍咱们吧?”
“哼,一个学生妹,能有多大能耐?敢来正好,今晚就让她知道知道…”
话音未落,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堆报废轮胎后闪出,正正堵在他们面前。林薇静静地站在那里,长发在夜风中拂动,眼神在阴影中亮得骇人。
黄毛一愣,随即嗤笑出声:“哟呵!还真敢来啊?就你一个?你那几个小崽子呢?吓尿裤子躲起来……” 他的嘲讽戛然而止。
因为林薇动了。
没有一丝预兆,她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欺近!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黄毛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冰冷的劲风扑面而来!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只感到手腕一阵剧痛,仿佛被铁钳狠狠夹住、扭转!他惨叫一声,手中刚掏出的短棍“哐当”掉在地上。
林薇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借着拧转黄毛手臂的力道,身体如同灵猫般一旋,修长有力的腿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扫在另一个壮汉的膝盖侧面!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是韧带撕裂的声音!
那壮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庞大的身体如同被砍倒的树桩,轰然跪倒在地,抱着扭曲的膝盖哀嚎翻滚。
第三个打手惊怒交加,怒吼着挥舞短棍砸向林薇的后脑!这一下势大力沉,带着风声!
林薇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她甚至没有回头,在短棍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面滑步闪避,同时右手手肘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无比地后击,重重撞在偷袭者的肋下!
“呃啊——!” 打手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仿佛肋骨全断了,肺里的空气被狠狠挤压出去!他眼前一黑,捂着肋部蜷缩着倒下,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只剩下痛苦的抽搐和嗬嗬的吸气声。
整个交手过程,不过短短五六秒!
黄毛被林薇扣着手腕,剧痛让他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看着自己两个同伴眨眼间就失去了战斗力,一个膝盖报废,一个断了肋骨,在地上痛苦呻吟。而那个穿着旧运动服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眼神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丝毫波动。一股彻骨的寒意从黄毛的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这不是学生!这他妈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煞神!
阿杰、小胖、瘦猴等人从预定的位置现身,围拢过来,眼神冰冷地看着瘫倒在地的三人,如同看着三堆垃圾。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出手,战斗己经结束。
林薇松开黄毛的手腕,黄毛像一滩烂泥般下去,抱着剧痛的手腕,惊恐地看着她,连惨叫都忘了。
林薇俯视着他,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黄毛的耳膜和心脏:“回去告诉刀疤。”
“梧桐巷,有梧桐巷的规矩。”
“谁坏了规矩,就要付出代价。”
“今天,只是利息。”
“再敢踏进梧桐巷一步,”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两人,最后定格在黄毛惨白的脸上,那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下一次,断的就不止是手和膝盖了。”
黄毛浑身筛糠般抖起来,裤裆处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湿痕,浓重的尿臊味在空气中散开。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滚。” 林薇吐出一个字,如同赦令。
阿杰和小胖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三个丧失行动能力的家伙拖起来,朝着东边那个预留的口子扔了出去。黑暗中传来重物落地和更加凄厉的痛哼声,随后是连滚带爬、仓惶逃窜的动静。
林薇站在原地,夜风吹动她的发梢。她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刚才迅猛的爆发似乎并未给她带来任何负担。她走到李叔水果摊被砸的地方,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看着地上残留的果皮汁水和散落的几个踩烂的水果。
她从运动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那个牛皮纸信封。没有犹豫,她从里面抽出几张崭新的百元钞票——足够赔偿李叔被砸烂的水果和损坏的摊位木板。她走到李叔家那扇紧闭的、布满油污的木门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钞票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做完这一切,她首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在夜色中沉睡、却又暗流涌动的老城区。眼神复杂,有守护的冷硬,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转身,身影再次融入浓重的夜色,朝着那栋破旧的筒子楼走去。
当她悄无声息地回到那间狭小、弥漫着中药味的小屋时,动作轻得如同羽毛落地。她迅速脱下沾染了尘土和淡淡橡胶味的旧运动服,换上柔软的睡衣,将散开的长发重新拢起扎好。做完这一切,她走到奶奶床边。
老人依旧沉睡着,发出均匀而轻微的鼾声,对窗外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林薇静静地站在床边,凝视着奶奶沉睡中安详的侧脸。黑暗中,她身上那股逼人的锐气和冰冷的煞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在废料场亮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她轻轻在床沿坐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奶奶花白的鬓角。这一刻,她不再是震慑宵小的“薇姐”,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学神”,她只是一个守着病弱奶奶、在生活的夹缝中拼尽全力挣扎求存的普通女孩。
窗外,城市依旧喧嚣。梧桐巷在夜色中沉睡,仿佛刚刚的血性与冲突只是一场幻觉。林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书包里崭新的试卷和腰间那根冰冷的甩棍,如同两个世界的烙印,沉甸甸地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榜首的名字在红榜上闪闪发光,而“薇姐”的规则,则在最深的夜色里,用最原始的方式,守护着这方寸之地的微末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