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的那些丰功伟绩,宏伟工程,背后,是无数个二狗的血泪、汗水,甚至是生命。他用一代人的痛苦,去为他构想中的“万世太平”奠基。
这种“大河有水小河满”的逻辑,在帝王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但在每一个“小河”里的二狗看来,他感受到的,不是大河的壮阔,而是自己即将干涸的命运。
强大的帝国,与脆弱的个体,形成了最尖锐的矛盾。
当这种矛盾,被激化到顶点时,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火星,就能引燃一场足以烧毁整个帝国的熊熊大火。而这把火,也将在始皇帝死后,迅速被点燃。
如果说,繁重的赋税和徭役,是对秦代百姓身体上的压榨。那么,秦始“皇的另一项“暴政”,则是对他们精神上的,彻底的禁锢。
这项暴政,就是以纯粹的法家思想治国。
我们必须承认,秦国之所以能统一天下,法家思想,居功至伟。商鞅变法,正是用法家的“利剑”,斩断了旧贵族的特权,激发了普通士兵“耕战”的积极性,才让秦国,从一个偏居西隅的二流国家,一跃成为战国最强的虎狼之师。
法家的核心思想,很简单:不相信人性,只相信制度。它认为,人,天生就是趋利避害的,光靠道德说教,是管不住的。必须用最严厉的法律,和最明确的奖惩,像训练牲口一样,去驱使他们。
在战争年代,这套“军国主义”的管理模式,效率极高。它能最大限度地,将整个国家的资源,都投入到“战争”这一个目标上去。
然而,当天下统一,和平降临之后,始皇帝,并没有及时地,为这套战时体制,踩下刹车。
他反而一脚油门,踩到底了。
他将这套在秦国行之有效的严酷律法,原封不动地,推广到了刚刚被征服的六国故地。
这就出了大问题。
关中的秦国百姓,在几代人的时间里,己经习惯了这种高压的,军事化的管理。但对于六国百姓来说,他们完全无法适应。
楚国人,浪漫而散漫。齐国人,安逸而富足。他们过惯了相对自由的生活。现在,突然有一个“教导主任”般的老板,拿着鞭子,告诉他们,随地吐痰要罚款,上班迟到要挨打,背后说老板坏话要灭族……他们内心的抵触和怨恨,可想而知。
秦法的苛,体现在方方面面。
一是“轻罪重罚”。
在秦法里,很多在我们今天看来,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比如,几个人聚在一起喝酒,发发牢骚,就可能被定为“妖言惑众”。一个人犯了罪,他的邻居、家人,都要跟着一起受罚,这就是残酷的“连坐法”。
这种制度,在极大程度上,震慑了犯罪。但它也摧毁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让整个社会,都笼罩在一种互相猜忌、人人自危的恐怖氛围之中。
二是“法网严密”。
秦代的法律条文,被记录在大量的竹简上,也就是著名的《秦律》。从出土的《睡虎地秦墓竹简》来看,秦法之细密,简首令人发指。
它规定了士兵如何保管武器,工匠如何保证产品质量,官员如何处理公文……甚至连如何判断一个人是“自杀”还是“他杀”,都有详细的勘验流程。
这种严密的法网,一方面,体现了秦代高度发达的官僚治理水平。但另一方面,它也像一张无处不在的蜘蛛网,让每一个生活在其中的人,都动弹不得,感到窒息。
三是“官吏酷暴”。
法家思想,不信任人性,自然也就不信任官员的道德。它认为,治理天下,靠的不是官员的“仁慈”,而是他们对法律的,不折不扣的执行。
这就导致,秦代的官吏,大多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法律机器”。他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安抚百姓,而是完成朝廷下达的各项指标,比如收税、征兵、抓捕犯人等。为了完成这些“KPI”,他们往往会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对百姓进行敲骨吸髓般的压榨。
在这种苛政之下,整个秦帝国,表面上看起来,秩序井然,效率奇高。驰道上,车水马龙;长城外,匈奴绝迹;仓库里,堆满了粮食。
但在这高效运转的表象之下,是社会活力的,极度丧失。
思想,被“焚书”禁锢了。
言论,被“坑儒”压制了。
行为,被“苛法”束缚了。
整个帝国,就像一台被拧紧了所有螺丝,高速运转的机器。它很强大,但也很脆弱。因为它没有任何的弹性和容错空间。
当这台机器的最高掌控者秦始皇还在世的时候,他能凭借其无上的权威和强大的手腕,勉强维持着这台机器的运转。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一旦这位“总工程师”突然离世,这台结构复杂、内部压力巨大的机器,由谁来接管?又该如何继续运转下去?
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和一场随之而来的,足以让整个帝国分崩离析的巨大危机,己经悄然潜伏在了,那看似平静的,历史深水区之下。
公元前210年,深秋。
咸阳宫的空气中,己经带上了一丝萧瑟的寒意。
秦始皇,再一次,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踏上了巡游的旅途。
这一次巡游的阵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庞大。除了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等一众文武大臣之外,他还带上了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胡亥。
表面上,这次巡游的目的,是为了震慑东南,祭祀大禹。但所有人都知道,始皇帝内心深处,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寻仙访药,追逐那个虚无缥缥缈的长生梦。博浪沙的惊魂一刻,和那块“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凶兆陨石,像两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多疑的心里。他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些“神迹”,来证明自己,依然是天命所归。
车队浩浩荡荡,一路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