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儿童之家的废墟在雨中像一具被掏空的巨兽骨架。苏芮站在锈蚀的铁门前,手指触碰到门框上剥落的蓝色油漆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
——小女孩们排着队,蓝色门框,消毒水的气味,12号总爱摸这块掉漆的地方...
"你还好吗?"程峰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将她拉回现实。
苏芮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这里...比记忆中小很多。"
他们跨过倒塌的门框,进入杂草丛生的前院。主楼的大部分己被烧毁,只剩下焦黑的墙壁和扭曲的金属框架。程峰打开手电筒,光束穿过雨幕,照亮了入口处半塌的走廊。
"你说有地下层?"程峰的声音紧绷,目光不断扫视西周。
苏芮点头,不自觉地揉搓手腕上的疤痕,"我记得...食堂后面有楼梯。"每说一个字,都像有锤子在敲打她的颅骨。
穿过残破的大厅,烧焦的桌椅堆积如山。苏芮的脚尖碰到一个半融化的塑料娃娃,瞬间又是一阵眩晕:
——12号抱着同样的娃娃,眼泪滴在金色塑料头发上,"7号,我不想去做测试了,好疼..."
"苏芮!"程峰抓住摇晃的她,"又来了?"
"你妹妹...她很害怕测试。"苏芮艰难地说,"她有个金色头发的娃娃..."
程峰的手突然收紧,"程雨从不准玩娃娃,母亲说那会让她软弱。"他的眼神变得复杂,"除非是在这里..."
食堂后墙果然有一道向下的楼梯,被坍塌的橱柜部分遮挡。两人合力移开障碍,一股霉变与化学药剂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程峰用手电照下去,楼梯尽头是一扇金属门,上面用红漆画着一个褪色的"7"。
看到那个数字的瞬间,苏芮的视野突然扭曲。她抓住楼梯扶手,指甲陷入腐朽的木头:
——白大褂男人拉着她的手,"7号,你今天要特别观察12号的表现,记录她所有的抗拒行为..."
"不..."苏芮抱住头,那些记忆像刀子般插入她的意识,"我不只是实验品...我还..."
程峰敏锐地看向她,"你还什么?"
苏芮抬起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可能...参与了实验。观察记录...其他孩子..."
程峰的表情瞬间结冰。他一把抓住苏芮的衣领,将她推到墙上,手电筒的光在两人之间剧烈晃动。"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危险,"你监视过程雨?"
后背撞在粗糙的墙面上,苏芮却感觉不到疼痛。更多的记忆正在涌现:记录本上的勾画,12号恐惧的眼神,她递出的红色珠子...
"我不确定...记忆很混乱..."苏芮挣扎着说,"但我没有伤害她...我试图..."
"试图什么?"程峰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却没有用力,"八年了,我找了她八年!如果让我知道你参与了..."
手电光下,程峰眼中的痛苦和愤怒让苏芮心脏紧缩。她抓住他的手腕,不是反抗,而是寻求连接,"帮我...找回完整的记忆...你就会知道真相..."
几秒钟的死寂,只有雨声敲打废墟的声音。终于,程峰松开了手。他转身走向楼梯,"那就证明给我看。"
金属门上的锁早己锈蚀,程峰用力一踹就开了。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诡异的是,火灾似乎没有蔓延到这里,墙壁依然完好,只是布满灰尘和蛛网。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小门,每扇门上都有一个数字:3、5、7、9...苏芮不由自主地走向标着"7"的房间,推开门。
里面是一间简陋的儿童卧室,小床上铺着发霉的床单,墙上贴着己经褪色的星星贴纸。书桌上放着一个锈蚀的小铁盒,与他们在废弃医院找到的如出一辙。
苏芮的手颤抖着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页,最上面一张写着《7号观察员周记》,字迹稚嫩却工整:
"12号今天又哭了。她说B组的药让她头疼。我给了她我藏的糖果。林博士说这样不对,观察员不能对被观察者产生感情。但12号是我最好的朋友..."
程峰从她肩膀后面看着这些文字,呼吸沉重。"所以你是他们的帮凶。"他冷冷地说。
"不...看这个。"苏芮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红色蜡笔画着一个惊恐的表情,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明天要带12号逃跑。林博士发现我们偷看了B组的文件。他说不听话的孩子会变成'空白页'..."
"空白页?"程峰皱眉,"什么意思?"
苏芮的头突然剧痛,她跪倒在地,纸页从手中散落。记忆如洪水般冲垮堤坝:
——黑暗的走廊,她拉着12号的手狂奔。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喊叫。转角处,白大褂男人拦住了她们。12号被拖走时,红色珠子从她手腕上掉落...
"我们尝试逃跑..."苏芮痛苦地喘息,"但被抓到了...程雨被带去了B组...那个红色珠子...是记忆存储器!"
程峰猛地蹲下身,"什么?那颗珠子?"
"它还在...一定还在..."苏芮挣扎着站起来,冲出房间。记忆引导她跑向走廊尽头一扇标着"B组禁区"的黑门。
门锁着,程峰连踹三下才踢开。里面是一个小型实验室,中央是一台令人不寒而栗的牙科椅式设备,周围散落着束缚带和电极。墙边的架子上排列着数十个小玻璃瓶,每个瓶子里漂浮着一颗不同颜色的珠子。
苏芮的视线被角落里的一个东西吸引——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珠子,静静地躺在地板裂缝中。她跪下来,手指颤抖着触碰它。
瞬间,整个房间在她眼前重构:八年前的情景如全息影像般展开——
12号程雨被绑在椅子上,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林博士?)正在调整机器。"既然你这么喜欢7号,"男人冷酷地说,"就让你成为她记忆的一部分吧。"
机器启动,程雨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与此同时,年幼的苏芮被两个大人按在观察窗前,强迫她观看整个过程。"记住,7号,"一个女声在她耳边说,"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影像变换:程雨被带走后,苏芮偷偷返回,捡起了那颗从程雨手腕上掉落的红珠子。她知道这是什么——每个孩子都有一颗对应自己编号的珠子,里面存储着她们的记忆和秘密。而12号的这颗,记录了所有真相...
"苏芮!苏芮!"程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那颗红珠子紧紧攥在手心,散发着微弱的热度。
"这里面...有你妹妹的记忆,"苏芮虚弱地说,"需要专门的设备读取..."
程峰的表情从震惊到决绝,"我们得——"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打断。整个地下走廊突然闪烁着红色警示灯,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他们发现我们了!"程峰一把拉起苏芮,"后门在哪?"
记忆中的路线在苏芮脑海中清晰浮现,"实验室后面...有紧急通道..."
他们撞开后门冲进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身后,黑衣人的吼叫声和枪声越来越近。程峰打碎顶部的通风盖板,先将苏芮托上去,然后自己攀爬上来。
通风管道黑暗狭窄,两人只能匍匐前进。苏芮的手始终紧握着那颗红珠子,仿佛那是连接她和程雨——以及她自己被篡改的过去——的唯一纽带。
"前面右转...通向洗衣房..."苏芮凭着突然浮现的记忆指引方向。
当他们终于从一处外部出口爬出时,己经位于儿童之家后面的树林中。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亮了苏芮满是泪痕的脸。
"现在你明白了吗?"她喘息着说,"我不仅是受害者...也是他们塑造的工具...但我试图反抗..."
程峰的表情复杂难辨。他伸手轻轻擦去苏芮脸上的泥土,动作出奇地温柔,"那颗珠子...能告诉我们程雨在哪里吗?"
苏芮点头,"只要找到读取设备...我知道哪里有..."
远处传来犬吠声和引擎的轰鸣。追捕者正在逼近。程峰拉起苏芮的手,"那就带路吧,7号。"
这个称呼让苏芮心头一颤。但此刻,她不再恐惧自己的编号和过去。那颗温热的红珠子在手心脉动,仿佛12号程雨正从遥远的时空向她传递讯息:真相终将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