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畔的药市向来鱼龙混杂,林挽月将斗笠压得极低,指尖捻着株刚收的七窍玲珑草。
草叶上的露水晶莹,映出她银镯上的苗疆图腾——这是圣女特有的守护纹,也是她逃离部族时,被长老们烙下的“叛族印”。
“这株草,我要了。”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慕容卿的玄色披风扫过药摊的竹筐,露出腰间悬着的青铜鼎。
鼎身刻满九黎古纹,三足各衔着只栩栩如生的蛊虫,正是苗疆传说中能聚天下蛊气的“九黎蛊鼎”。
林挽月握着草茎的手微紧,七窍玲珑草是解“子母连心蛊”的关键,她追踪这株草己半月,绝不能让给旁人。
她侧身时,斗笠边缘的银饰轻响,蛊术特有的草药香漫开:“此草乃我先定,姑娘若要,需问过它愿不愿意。”
话音未落,七窍玲珑草突然舒展叶片,草尖化作细小的青蛇,朝慕容卿的手背咬去。这是林挽月的本命蛊“护药灵”,能以草木为形,辨人心善恶。
慕容卿却不退反进,指尖在鼎耳上轻叩。九黎蛊鼎突然发出嗡鸣,三足的蛊虫虚影飞出,瞬间将青蛇缠成翠色的茧。她挑眉时,耳坠上的银铃轻晃,露出颈间与林挽月同款的图腾,只是纹路更繁复,带着巫王殿特有的血腥气:“苗族圣女的护药灵,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落在一个叛族者手里,倒是辱没了它。”
林挽月猛地抬头,斗笠滑落,露出眉心一点朱砂痣——那是圣女继位时的赐福印,也是巫王势力追杀她的标记。
她认出慕容卿颈间的图腾,是巫王亲传弟子的象征,而那九黎蛊鼎,本该是历代圣女守护的圣物,怎么会在巫王养女手中?
“巫王盗鼎叛族,你带着它入世,就不怕遭天谴?”林挽月的声音发颤,护药灵在茧中挣扎,草叶渗出的汁液滴在她手背上,化作细小的愈合咒文。
慕容卿轻笑一声,收回蛊虫虚影,青蛇茧落在她掌心,竟化作颗莹润的草籽。她将草籽抛给林挽月:“天谴?苗疆早就没天了。巫王说,拿到母蛊就能重塑秩序,这鼎,不过是引蛊的钥匙。”
“母蛊若醒,天下皆成蛊奴!”林挽月接住草籽,指尖的愈合咒文突然灼痛——那是部族血脉传来的警示,有大量蛊虫正在靠近。
她抬头望向药市入口,几个穿着南疆服饰的黑衣人正盯着她们,袖口绣着巫王殿的蛇纹。
“看来,巫王的人也追到中原了。”慕容卿将九黎蛊鼎往腰间紧了紧,鼎身突然泛起红光,“他们要的是鼎,也是你这颗圣女心头血做的药引。”
林挽月心头一沉,她逃离部族时,曾偷听到巫王的计划:要用圣女心头血催动九黎蛊鼎,引动地脉蛊窟的母蛊。她原以为慕容卿是帮凶,此刻却见她握着鼎的指节泛白,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你不是真心帮巫王。”林挽月突然说,护药灵化作的草籽在她掌心发芽,根须缠上慕容卿的手腕。
这是苗族的“同心咒”,能辨谎言。
若对方心怀恶意,
根须会化作毒刺。
若对方心怀善意,
根须会温柔地蜷成个圈。
慕容卿猛地抽回手,耳坠的银铃撞出急促的响:“少管闲事!”话虽如此,她转身时却故意将鼎身的红光引向药市入口,黑衣人果然被鼎气吸引,纷纷朝她扑来。
林挽月看着她玄色披风在刀光中翻飞,九黎蛊鼎每一次嗡鸣,都有黑衣人的蛊虫被震碎成血雾。可她也看见,慕容卿左肩被毒针划伤,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那是巫王殿特有的“腐骨蛊”。
“蠢货!”林挽月咬碎舌尖,将心头血啐在七窍玲珑草上。草叶瞬间舒展成伞状,淡青色的药雾漫开,所过之处,黑衣人的蛊虫纷纷落地,慕容卿肩上的黑痕也褪去大半。
“你……”慕容卿愣住,她自幼在巫王殿长大,见惯了以毒攻毒、以蛊制蛊,从未见过有人会用自己的心头血救一个“敌人”。
“我救的是苗疆的子民。”林挽月扶她站稳,护药灵的根须再次缠上她的手腕,这次带着暖意,“巫王想用母蛊奴役天下,你带着鼎帮他,最后只会让苗族沦为众矢之的。”
药市的骚乱引来了巡捕,黑衣人见势不妙,化作毒烟遁走。慕容卿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突然将九黎蛊鼎塞进林挽月怀里:“这鼎,你拿着。”
鼎身的温度烫得惊人,林挽月摸到鼎底刻着的细小咒文——那是“镇鼎咒”,需要圣女血脉才能催动,巫王盗走鼎却无法完全掌控,原来问题在这里。
“巫王让我用鼎引母蛊,可他没说,引蛊的人会被鼎反噬,变成母蛊的第一个容器。”慕容卿的声音低了下去,耳坠的银铃不再作响,“我在他房里见过密信,说寒鸦谷有寒渊令,能克制母蛊……”
林挽月心头一动,寒鸦谷,楚清漓。她逃离部族时,曾听闻中原有人在查巫王炼蛊的罪证,或许就是这位令主。
“我要去寒鸦谷。”林挽月握紧鼎耳,七窍玲珑草在她掌心开出白色的花,“你若信我,就跟我走。我能解鼎的反噬,也能帮你查清巫王的真正目的。”
慕容卿看着她眉心的朱砂痣,突然想起幼时在巫王殿的地牢里,曾见过一幅圣女画像,画像上的人也有这样一颗痣,笑起来时,眼底的光像极了此刻的林挽月。
“好。”她抬手扶正林挽月的斗笠,玄色披风盖住两人交握的手,“但我警告你,若是敢骗我,这鼎里的蛊虫,会先啃碎你的心。”
林挽月轻笑,护药灵的根须在两人腕间缠成个同心结:“彼此彼此。”
沅水的船帆扬起时,九黎蛊鼎被裹在林挽月的药囊里,鼎身的红光透过布帛,与寒鸦谷方向的蓝光遥遥相应。慕容卿靠在船舷上,看着林挽月低头研究鼎底的咒文,阳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竟比鼎上的银纹还要亮。
“喂,”慕容卿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逃?”
林挽月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划过咒文中的“牺牲”二字:“因为我的部族,不该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船行渐远,载着苗疆的秘密,也载着两颗试探靠近的心,朝着寒鸦谷的方向驶去。
而此刻的寒鸦谷,楚清漓正看着墨尘带回的巫王账册,册中夹着张字条,是林挽月留下的:“携九黎鼎者将至,善用之,可破南宫锁魂阵。”
楚清漓指尖敲着桌案,玄冰令与寒渊令在灯下泛着光。南疆的人来了,带着能引母蛊也能镇母蛊的鼎,这场棋局,终于要凑齐所有棋子了。
冰窖里的沈慕言突然咳嗽加剧,金箔蛊在他掌心组成苗疆图腾的形状——是同心蛊传来的消息,有熟悉的蛊气正在靠近,带着清冽的药香,和一丝……让他安心的暖意。
“看来,令主的帮手,比想象中来得快。”他微笑着将护心蛊的琉璃瓶握紧,黑紫的毒线己蔓延至心口,却在看到蛊阵图腾时,奇异地褪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