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谷的雪融得慢,檐角的冰棱垂得老长,像一串串透明的玉坠。
马车刚碾过谷口的石桥,小竹就从楚清漓的袖袋里钻了出来,翡翠色的虫甲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大概是归心似箭,扑棱着翅膀首往谷里冲,却冷不防撞在结了薄冰的灯笼上,“咚”的一声弹了回来,正好落在小叶怀里。
小叶早从沈慕言的剑穗上飞起来等在半空,金绿色的磷光裹着点暖意,接住小竹时还故意晃了晃身子,像是在说“急什么,到家了”。
小竹却不领情,从它怀里挣出来,触角气鼓鼓地翘着,转身就往廊下的梅树飞——去年离谷时,它在那树杈上藏了颗捡来的红玛瑙,此刻怕是急着去看看还在不在。
“这俩小东西,在南疆并肩斗泣血蛊时倒像模像样,回来倒成了拌嘴的冤家。”林挽月刚把药篓放在石阶上,就见小竹扒着梅树枝桠乱瞅,急得触角首抖。
小叶慢悠悠地跟过去,金绿色的翅膀扇了扇,竟从翅膀底下掉出颗亮晶晶的东西——正是那颗红玛瑙,原来早被它捡去收着了。
小竹愣了愣,翡翠色的虫甲突然泛起层柔光,像是害了羞。它别扭地往小叶身边凑了凑,用触角轻轻碰了碰玛瑙,又飞快地缩回来,却在小叶转身时,偷偷用翅膀勾住了对方的翅膀尖。
楚清漓正坐在廊下擦玄冰令,见此情景忍不住笑出声。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膝头,令牌上的寒气被晒得淡了些,倒衬得指尖那点刚被小竹蹭上的磷光格外显眼。
“在黑风谷时,小竹总把最嫩的灵草推给小叶吃;到了南疆,小叶又把避瘴气的金粉全抹在小竹身上。”她转头看向沈慕言,“你说它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沈慕言刚把佩剑挂回墙上,剑穗上还沾着南疆带回的干花。他顺着楚清漓的目光望去,只见小叶突然衔起红玛瑙,往小竹跟前送了送,又像是逗它似的往后缩了缩。
小竹急得原地打转,翡翠色的翅膀扫过梅花瓣,抖落一地粉白,倒像是撒了场花瓣雨给小叶看。
“何止串通好,怕是比咱们还懂得怎么讨巧。”沈慕言拿起桌上的陶罐,里面是特意为它们留的月光草汁,“你瞧,小叶故意逗它,却早把玛瑙磨得光溜溜的,生怕硌着小竹。”
果然,小叶见小竹真急了,连忙把玛瑙塞进它触角间,还用翅膀轻轻拍了拍它的背,像是在哄。
小竹立刻得意起来,抱着玛瑙蹭来蹭去,却不忘从梅树上叼下朵刚开的花苞,往小叶嘴边送。
花苞沾着点雪水,被它用体温焐得半融,花瓣边缘泛着点暖红。
廊下的墨尘正趴在石桌上画它们,笔尖刚蘸了朱砂,就见两只蛊虫突然一起飞起来,翡翠色与金绿色的光在半空交缠,竟绕出个歪歪扭扭的圆,把那朵梅花苞裹在中间。
“哎哟,还会撒狗粮呢!”墨尘笑得笔都歪了,“早知道在南疆就该给你们编个小秋千,省得现在在我画纸上秀恩爱。”
慕容卿的月心蛊从袖中探出头,金粉轻轻撒在两只蛊虫身上,像是给它们披了层金纱。
小竹受了鼓舞,突然拖着小叶往楚清漓的发间钻,翡翠色的虫甲蹭过她的鬓角,带起一阵痒。
楚清漓伸手去接,却见小竹从她发间叼出根红绳,她在楼兰编的,不知何时被这小东西叼去当了玩具,此刻正被它当作礼物,塞进小叶嘴里。
“这是把定情信物都准备好了?”林挽月端着刚温好的蜜水出来,见小叶叼着红绳,竟笨拙地往小竹的触角上缠,缠了半天没缠好,急得金绿色的光都亮了几分。
小竹倒有耐心,乖乖地不动,等小叶终于缠好个歪扭的结,它立刻展开翅膀,带着小叶往沈慕言的剑穗飞去,把红绳系在了穗子末端,像是在宣告“我们也有证物啦!”
沈慕言看着剑穗上晃悠的红绳,又看了看楚清漓泛红的脸颊,忽然伸手摘下廊下挂着的红灯笼,把灯笼里的烛火调亮了些。
暖光漫出来,正好落在两只蛊虫身上,它们正挤在剑穗上舔舐对方翅膀上的梅香,翡翠色的磷光与金绿色的磷光混在一起,在烛火里漾出层甜甜的光晕。
“看来得给它们搭个新窝了。”楚清漓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摸着陶罐边缘,那里还留着两只蛊虫常年蹭过的痕迹,光滑得很。“用去年的红梅枝编,再铺点晒干的月光草,应该暖和。”
小竹像是听懂了,突然从剑穗上飞下来,用触角拉着她的袖口往后院去,小叶紧随其后,金绿色的光在前面引路。
众人跟过去一看,原来后院的雪地里,不知何时被两只小东西扒出个小坑,坑里整整齐齐摆着几颗圆润的石子,还有片从南疆带回来的凤凰花瓣——竟是早就偷偷选好了做窝的地方。
“这俩机灵鬼。”沈慕言弯腰拨开坑边的雪,“看来不用咱们费心,它们自己早有打算。”
话音刚落,小竹突然往他手心蹭了蹭,又飞回去叼起凤凰花瓣,盖在小叶的背上,像是怕它冻着。小叶则把那颗红玛瑙放进坑里,当作它们的“镇窝之宝”。
暮色漫进寒鸦谷时,新窝己经搭好了。红梅枝编的小窝里铺着月光草,红玛瑙躺在最中间,两只蛊虫挤在里面,头挨着头,触角时不时碰一下,像是在说悄悄话。
楚清漓把陶罐放在窝边当挡风的墙,沈慕言则往窝里撒了点蜜水,看它们伸出小舌头舔来舔去,翡翠色与金绿色的光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像两簇跳动的小火苗。
“你看它们。”楚清漓靠在沈慕言肩头,声音轻得像落雪,“不管在黑风谷斗蛊,还是在南疆冒险,回来总能找到这样的小确幸。”
沈慕言低头,看见小竹把最暖和的那堆月光草推给了小叶,自己则挨着风口,却满足地晃着触角。他忽然握紧楚清漓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去,像在说“我们也是”。
夜风带着梅香掠过廊下,小窝里的光渐渐暗了,大概是两只蛊虫睡着了。
只有那颗红玛瑙还在月光下亮着,映着窝里交缠的光影,甜得像刚化的蜜。
寒鸦谷的夜总是静的,却因这点小小的动静,漫出了满谷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