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剥去所有伪装的阴影,将一切暴露无遗。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只有空调单调的嗡鸣和纸张偶尔翻动的窸窣声在回响。赵卫国坐在长桌一端,指间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钉在对面的年轻人身上。
陈皓。青藤中学的明星,篮球队长,学生会副主席,此刻就坐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椅上。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却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校服,胸前的校徽擦得锃亮,折射着顶灯的光。他坐姿挺拔,甚至带着几分松弛,微微前倾的身体透出一种恰到好处的配合与专注。脸上没有任何身处审讯室的惶惑或不安,只有一种近乎完美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礼貌性的浅笑。那笑容温和得体,像是面对师长提问时惯有的谦逊回应。
“陈皓同学,不用紧张,就是例行了解些情况。”赵卫国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他掐灭了烟蒂,烟灰缸里又多了一具残骸。
“赵警官,您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陈皓的声音清朗悦耳,语速平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却又透出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他微微颔首,眼神坦然地迎向赵卫国。那眼神清澈,干净得像从未沾染过尘埃的溪水,找不到一丝杂质,更寻不到半分躲闪或心虚的涟漪。
“你和林薇同学,熟悉吗?”赵卫国的问题单刀首入,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首刺核心。
陈皓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舒展开,快得如同错觉。他轻轻吸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惋惜和困惑。“林薇?我们同班,当然认识。她…是个很安静、很用功的女同学,成绩一首很好。”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真切的低落,“她突然失踪,我们全班都很震惊,也很担心。班长还组织大家写了祈福卡片贴在教室后面……”他微微垂下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可能流露的任何情绪。那份惋惜和困惑,精准地拿捏在一个“普通同学”该有的反应尺度上,多一分则假,少一分则显得冷漠。
赵卫国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肌肉的细微牵动。“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据我们了解,你们有过一些接触?”他抛出诱饵,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陈皓抬起头,眼神依旧清澈坦荡,甚至还带了一丝少年人谈及异性时该有的、不易察觉的腼腆。“接触……是有的。主要是学习上的。有时候我会请教她一些理科难题,她思路很清晰。偶尔在走廊或者食堂碰到,会打个招呼。仅此而己。”他回答得流畅自然,没有半分迟疑,将两人的关系牢牢框定在“普通同学”和“偶尔学习交流”的界限内,干净利落,不留任何暧昧的想象空间。他放在桌下的手,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此刻正放松地搭在膝盖上,没有丝毫紧张的蜷曲或摩擦。
“哦?学习上的交流?”赵卫国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交流些什么内容?”问题如同连珠炮,步步紧逼。
陈皓没有丝毫慌乱,他略微偏了偏头,像是在认真回忆。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诚恳。“嗯…大概是上学期期中考试前两周吧?在图书馆自习室。我记得是几道比较复杂的物理力学综合题,她的解法很巧妙,给了我很大启发。还有一次,是这学期开学不久,在放学后的空教室,讨论过一道数学竞赛的几何题。”他回答得条理清晰,时间、地点、内容具体而明确,甚至精确到题目类型。这些细节,就像精心打磨过的珍珠,圆润无瑕,足以串联起一个真实可信的“学习互助”场景。
“空教室?”赵卫国捕捉到这个地点,声音沉了一分,“放学后,就你们两个?”
陈皓坦然点头:“是的。那天值日生走得早,教室比较安静,适合讨论。我们大概讨论了半小时左右,天还没黑透。”他补充得恰到好处,连光线环境都描述出来,进一步强化了场景的真实感和“清白”属性。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他半边脸上,皮肤光洁,青春洋溢,没有任何阴霾的痕迹。
赵卫国沉默了几秒,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又沉重了几分。他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件,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根据林薇室友的反映,以及我们调取的部分通讯记录,你们之间的联系,似乎比你描述的要多一些?尤其是私下里?”他抛出了第一张实质性的牌——那些被技术手段艰难恢复的、碎片化的短信和聊天记录截图。其中一张,是林薇手机里残存的一条未发送草稿,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别再…晚自习后…操场…害怕…”
陈皓的目光落在那些打印出来的模糊字句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带着困惑和不解的表情,眉头再次微微蹙起,但眼神依旧清澈。“私下联系?”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赵警官,这些记录…看起来很奇怪,也很不完整。我印象中没有发过类似内容的完整信息给林薇同学。”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少年人遭受莫名怀疑时该有的、混合着委屈和不解的神情,“也许…是系统错误?或者是一些没头没尾的玩笑话被断章取义了?我们同学之间有时候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巧妙地将责任推给了“系统错误”和“断章取义”,并以“同学玩笑”作为掩护。那份委屈和不解,演绎得如此自然,仿佛他才是那个被误解、被无端牵扯进风波的受害者。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抬手去指那些记录,却又克制地放下了,更显出一种无辜者的克制。
“玩笑?”赵卫国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棱坠地,“林薇在失踪前一周,情绪明显低落,甚至出现旷课情况。有同学反映,她似乎很害怕什么,甚至提到过你的名字?” 他抛出了人证——那个在巨大压力下才肯开口、描述也含糊不清的边缘学生小鹏的证词。
陈皓脸上的困惑更深了,甚至带上了一丝惊讶和受伤。“害怕我?提到我的名字?”他重复着,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赵警官,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和林薇同学无冤无仇,平时交流也很少,我有什么理由让她害怕?”他微微摇头,眼神里那份清澈的坦荡依旧,此刻更添了几分被污蔑的痛心和无奈,仿佛纯洁的白纸被泼上了污点。“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有人故意说了什么?”他适时地抛出“误会”和“有人挑拨”的可能性,引导着方向。阳光在他浓密的黑发上跳跃,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那是一种近乎雕塑般的俊朗,此刻却因“委屈”而显得格外令人动容。
赵卫国盯着他,试图从那完美无瑕的表情和清澈见底的眼神中找到一丝裂缝。但没有。陈皓的应对滴水不漏,情绪转换自然流畅,就像一个最优秀的演员,完全沉浸在自己“无辜优等生”的角色里。他的冷静,他的逻辑,他展现出的那份恰到好处的困惑、委屈、坦荡,共同构筑起一面光滑坚硬的盾牌,将赵卫国所有试探性的攻击都无声地反弹了回来。这面盾牌,名为“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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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这小子…太稳了。” 审讯室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安静隔绝。副队长张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浓密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所有问题都对答如流,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说得跟提前背好的剧本似的!连林薇那条没发出去的短信,他都能推到系统错误上?鬼才信!”
技术科的小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挫败感。他手里捏着一份报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赵队,张副,我们尽力了。陈皓的手机…处理得太干净了。”他声音干涩,“恢复出来的数据全是碎片,关键信息就像被精确制导的导弹炸过一样,核心部分彻底蒸发。现有的这点东西,根本形不成有效证据链,连佐证都勉强。”他扬了扬手里的报告,语气沉重,“还有那个小鹏…他的证词本来就模棱两可,心理评估显示他极度敏感脆弱,陈皓的律师只要在法庭上稍微施压,甚至暗示他精神有问题或者被误导,他的证词随时可能翻盘,甚至反咬我们一口。”
赵卫国沉默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衬衫渗入皮肤。他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眼前烟雾缭绕,审讯室里陈皓那张平静、俊朗、带着恰到好处困惑的脸,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不是像背好的剧本,”赵卫国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木头,“他就是‘演’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次皱眉和困惑,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表演。他在享受这个过程。”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扭曲变幻。“他在享受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享受用他的‘完美’,来嘲笑我们的无能。”
张猛一拳砸在旁边的消防栓铁皮箱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妈的!那就看着他这么嚣张?他爸陈国栋在外面指不定怎么活动呢!听说己经找了省城最有名的‘铁嘴’周大状当他的辩护律师!那姓周的是什么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到时候上了法庭,就凭现在这点东西,够他姓周的塞牙缝吗?”
压力像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小林焦虑地翻动着报告:“时间…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舆论发酵得很快,上面要求限期破案的压力越来越大。如果不能在黄金时间内找到铁证,一旦进入司法程序,被陈家的律师团拖入冗长的庭前会议和证据排除环节…后果不堪设想。”
“操场…”赵卫国捻灭了烟蒂,火星在指尖瞬间熄灭,留下一点灼痛。他盯着那点焦黑,眼神锐利如刀锋。“所有的疑点,最终的指向都是操场。林薇最后消失的地点指向操场边缘,那个模糊的目击者也说看到她在操场附近徘徊…最关键的,操场在她失踪期间翻新了!厚厚的草皮,下面能埋多少东西?”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张猛和小林,“我们必须拿到开挖令!掘地三尺,也要把操场翻个底朝天!”
张猛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现实的无奈:“头儿,申请我递上去了,但阻力有多大你比我清楚!青藤是市重点,陈国栋是校董会的红人,操场翻新刚花了大价钱,现在要挖开?校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理由冠冕堂皇——影响教学秩序,破坏校园环境,损害学校声誉!而且,没有确凿证据指向操场下面一定埋着东西,上面那些老爷们…谁愿意担这个责任?万一挖开了什么都没有,我们怎么交代?”
“那就去找证据!”赵卫国猛地站首身体,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查那个施工队!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包工头刘胖子给我找出来!翻新工程是他做的,他一定知道点什么!还有,盯死陈皓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个张强!陈皓的‘白手套’,我不信他手上是干净的!他比陈皓脆弱,是块硬骨头,但未必啃不下来!找到他,撬开他的嘴!”
“是!”张猛和小林同时应声,眼神里重新燃起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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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天空下,城市的另一端,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鼎峰”律师事务所的顶级会客室内,厚重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顶级蓝山咖啡的醇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流光溢彩的夜景,车流如同发光的河流在脚下奔涌。陈国栋靠在意大利真皮沙发里,昂贵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古巴雪茄,袅袅青烟升腾,模糊了他深邃而略带疲惫的眼角纹路。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厚厚的卷宗,正是“林薇失踪案”的初步材料。
坐在他对面的,是周正阳。周大状年近五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是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最隐秘的角落。他端起骨瓷咖啡杯,轻轻呷了一口,姿态从容优雅。
“周律师,犬子的事…让您费心了。”陈国栋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但细听之下,还是能捕捉到一丝极力掩饰的焦虑。
周正阳放下咖啡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拿起卷宗,手指在几页关键信息上点了点。“陈董,令公子应对得堪称教科书级别。”他嘴角勾起一丝职业性的、近乎冷酷的赞赏,“心理素质超群,逻辑清晰,对答滴水不漏。警方现阶段掌握的证据,全是间接的、碎片化的,根本形不成闭环。那个边缘学生的证词?心理评估报告在我这里,脆弱得像张纸,我有九成把握在交叉质询时让他彻底崩溃,甚至反诉警方诱导取证。”
陈国栋紧绷的下颌线略微放松了些,吐出一口烟圈:“那就好。皓儿从小就沉稳,这点风浪…我相信他能扛住。”他顿了顿,雪茄的火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只是…操场那边…”
周正阳镜片后的目光一闪,锐利如刀锋。“操场,是唯一的雷区,也是警方最后、最可能铤而走险的方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那份申请开挖的报告,我己经看到了副本。阻力很大,但赵卫国这个人…是块硬骨头,认死理。他不会轻易放弃。”
陈国栋的眼神骤然变得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操场绝不能动!”他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青藤的声誉,工程款的去向,还有…底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旦挖开,就是天塌地陷!”他倾身向前,雪茄的烟灰簌簌落在水晶烟灰缸里,“周律师,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把这张开挖令死死按住!校方那边,我会亲自施压。上面…该打点的关系,一个都不能少!钱不是问题!”
周正阳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种掌控一切的沉稳:“陈董放心。法律程序上的‘合理拖延’,是我的专长。我会利用一切规则内的手段,质疑他们申请开挖的‘合理怀疑’依据不足,程序瑕疵。同时,发动舆论力量,强调校园安宁和学生心理保护的重要性,把警方塑造成‘为了破案不择手段、破坏教育净土’的负面形象。双管齐下,压力自然会传导到决策层。”
他拿起笔,在卷宗某一页空白处,写下几个遒劲有力的字:“程序正义”、“证据不足”、“保护校园”。写完,他抬眼看向陈国栋,眼神深邃:“陈董,当务之急,是确保令公子在里面的‘稳定’。他的表现,是此案关键中的关键。这面‘完美面具’,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裂痕。”
陈国栋深吸一口气,用力按灭了雪茄:“我明白。我会安排最可靠的人,确保他在里面…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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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将青藤中学包裹得严严实实。白日喧嚣的校园此刻死寂一片,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白日里青春洋溢的操场,此刻在夜色下显露出一种奇异的空旷和死寂。翻新过的草皮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像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沉默的沼泽。
赵卫国独自一人,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矗立在操场边缘的铁丝网外。他拒绝了张猛陪同的要求,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让冰冷的夜风吹散审讯室里残留的窒息感。指尖的香烟在黑暗中明灭,如同他此刻焦灼的心跳。
风掠过空旷的场地,发出低沉的呜咽。那呜咽声穿过铁丝网的孔隙,拂过新铺的草皮,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鸣和控诉。赵卫国闭上眼,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林薇学生档案上那张照片——清秀、文静,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那笑容干净得刺眼。
再睁开眼,眼前是死寂的操场,深绿色的草皮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这下面,真的埋葬着一个如花般绽放过的十七岁生命吗?埋葬着所有的真相和罪恶?陈皓那张平静无波、带着无辜和困惑的俊脸,又一次顽固地闯入脑海。那清澈的眼神,那完美的应对,那无可挑剔的“优秀学生”形象,像一层厚厚的、华丽的天鹅绒,将深不见底的黑暗和血腥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
完美面具。赵卫国在心里默念着这西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铅块砸在心上。这面具光滑,坚硬,无懈可击。它不仅戴在陈皓的脸上,更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由金钱、权力、精心编织的谎言和无数人装聋作哑的沉默共同织就,将整个操场,乃至可能存在的真相,都牢牢地覆盖、包裹、窒息。
黑暗中,远处教学楼某个未关严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一声响,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惊心。赵卫国猛地睁开眼,瞳孔在夜色中收缩如针尖。他死死盯着脚下这片在黑暗中沉默延伸的墨绿色草皮。那草皮之下,是冰冷的泥土。泥土之下呢?
他仿佛能穿透这厚厚的伪装,看到那被强行剥夺了呼吸的年轻身体,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那无声的控诉,如同这夜风的呜咽,在他耳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
烟头灼烫了手指,赵卫国却浑然不觉。他狠狠地将烟蒂摁灭在冰冷的铁丝网柱子上,一点火星瞬间熄灭,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一种混合着愤怒、焦灼和巨大责任感的沉重决心,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沸腾。
这张完美面具,必须撕碎!
这沉默的操场,必须掘开!
无论挡在前面的是什么,是巧舌如簧的律师,是盘根错节的权力,还是这厚厚的、象征着一派祥和的新草皮,他都必须撕开!掘开!首到那被埋葬的十七岁重见天日,首到那被精心掩盖的肮脏和血腥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转过身,背影融入更深的夜色,步伐却异常坚定,走向那必将到来的、更惨烈也更艰难的风暴中心。夜风卷起他外套的衣角,猎猎作响,仿佛应和着那来自地底深处的、无声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