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结束的节奏总是安静而凌乱。
呼吸声、汗水滴落声、运动鞋踩在塑胶跑道上的“嗒嗒”声，渐次散去。
天边泛出淡金的光，像有人在天幕上撕出一道小缝。
萧卿颜甩了甩马尾，汗水划过侧颊，她走到草坪边，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呼——出了不少汗。今天真是把我榨干了啊。”
她一边抬手擦脖子，一边扭头瞥向林见月——那个刚才始终与莫良并肩、始终一言不发地跑完了全程的少女。
白发轻垂，睫毛下的神情依旧冷淡，但步伐却不像开始那样“仿佛程序执行”，而带了一点点，几乎无法察觉的人类式节奏。
“诶，”
萧卿颜眼角浮起一点笑意，语气像是发现什么新玩具般：“林霜，你妹妹，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哦？”
林霜正在拉伸小腿肌肉，闻言动作微顿，低头的眼神像刀锋刮过。
她没有立刻接话，像是在思考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而莫良正在一旁大口喘着气，正好听见这句话，脑袋还在缺氧状态，反应却猛然一滞：
“咳……妹妹？”
他转头，愣愣望向林见月，又看了眼林霜。
“啊……对，都姓林……而且，都挺冷的……”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有点尴尬，笑得僵硬。
“冷？”
萧卿颜歪头看着他，脸上浮起一点调皮的笑意，“是那种冰山级别的冷吗？你不觉得她们睡觉的时候大概都是一动不动、像雕像一样的吗？”
“闭嘴。”
林霜拉伸完毕，抬头看向她，语气平静，但短促锋利，像是用眼神在打人。
莫良刚想笑，又忍住了，余光扫到林见月。
她依旧站在原地，安静地擦着脸颊的汗。
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只是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适应某种全新的节奏。
萧卿颜收回视线，转身快步朝榕树方向走去。
“得了，晨练完成，赶紧喝点冰的复活一下吧。”
林霜站了两秒，最后也迈步跟上。
莫良摸了摸鼻子，余光中，林见月也在悄然抬步，跟上两人身后。步伐轻缓，却和他之前跑步时的节奏几乎一致。
他轻声嘀咕：“她真的变了……吗？”
没人回答他。
镜头拉远，西人影子在操场边的斜阳下被拉得很长，像是一场未说出口的对话，被光悄悄拉开了句读。
操场边的榕树很老了，枝叶繁茂得像云，早晨的光洒下来，被滤成斑驳碎金。
树下有一排白色长椅，靠近自动贩卖机。椅子上残留着昨夜的露水，像没收完的梦。
西人走到树荫下。
萧卿颜掏出几枚硬币，“叮叮”几声投进贩卖机的缝口，俯身挑选饮料。
她红色短上衣在动作中卷起，露出腰窝，白皙皮肤上汗珠滚动，像活体广告。
“你们喝啥？”她问得随意，像是早就习惯为一群人买单的老大姐。
“可乐！”莫良举手。
林霜坐在长椅一头，擦汗，没有回应，只是抬手点了点那排最上层的蓝色罐装。
林见月站着没动，低头望着贩卖机的玻璃，不说话，眼中映出排列整齐的罐装饮料，像在犹豫。
“你呢？”萧卿颜转头问她。
林见月微微偏头，一秒……两秒，轻声：“同款。”
“好嘞！”萧卿颜一脸满意，扭开其中一罐，咔嚓一声拉环弹起，汽泡翻涌，她仰头灌了一口。
“哈——”
她吐出一口长气，语气像重生：“我复活了。”
镜头拉近她嘴角的笑，像打破清晨沉默的一道阳光。
莫良小心翼翼接过自己的那罐，“谢了……”
他正准备喝，却忍不住侧头看林霜和林见月——
林霜一贯冷静地坐着，仰头轻抿一口，动作干脆果决；
林见月则坐得有些僵，像在模仿姐姐的动作，但明显慢了半拍。
她试着仰头喝一口，眉毛几不可察地轻轻皱了一下，似乎被汽泡刺激了喉咙。
她没有咳嗽，只是静静地低下头，把饮料放在膝盖上，盯了几秒。
莫良把这个动作看在眼里，笑意一闪而过。
他没有说话，只“咕噜”一口喝下冰汽水，咧了咧嘴：“哈——原来跑步后喝这个是真的爽。”
“可不是？”萧卿颜笑着抬手，用饮料罐轻轻磕了一下林见月的，“给你加点‘感情模块’。”
林见月轻轻偏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避开。
她耳尖轻微泛红，在光里一闪而逝。
西人坐在榕树下，饮料罐上凝结的水珠沿着金色光线滑落，发出轻微的“滴嗒”声。
地上的影子交错延伸，像是刚建立起的某种默契，未说出口，却己经存在。
这一幕，无人谈及昨日，无人讨论未来，
只有一罐汽水、一点笑意、几缕阳光，
以及一段还没开始就己经悄悄改变的关系。
阳光透过树叶，斑斓地洒在西人身上。
饮料罐的咔哒声己停，汽泡也慢慢归于平静，空气却因为下一句话，再度泛起波澜。
“对了。”
萧卿颜拍了下手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大事。
“新生联欢晚会，要准备节目。我们二班代表队也得上，不能让其他班那帮家伙抢风头。”
她一边说着，一边斜眼扫了莫良一眼，像是早有预谋。
莫良心中一紧，抢先说：“你不是学姐吗？又不是我们二班的，操什么心？”
“你懂个屁，我是有在当助教！也是二班的一份子，好么？”萧卿颜美眸瞪了他一眼。
下一句就落了下来：
“我刚才己经给你报名了，节目是——”
她拉长语调，故意停顿。
“唱歌。”
“哈？？？”莫良险些被自己手里的可乐呛住，连咳三声，捂着胸口：“你认真的吗？我唱歌？我五音不全啊！”
“我当然认真。”萧卿颜单手撑着下巴，一脸恶作剧后的满足神情，“你只要能嚎出来就行，我负责视觉效果。”
“你这是视觉欺诈吧！你是来搞笑的还是来表演的？！”莫良崩溃，“我上去一张嘴，学校会报警的！”
“放心，”她眨眼，“我还给你找了伴奏。”
说着，目光转向一首安静坐着的林见月。
“林妹子——你的钢琴水平那么高，给咱家‘破音王’伴奏一曲呗？”
林见月原本正低头用指尖擦饮料罐的水珠，闻言动作一顿。
她抬起眼。
清亮的眼瞳中，倒映着半侧光下的萧卿颜，和身侧一脸生无可恋的莫良。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而是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旋律的结构与节奏是否能掩盖“噪音”。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下点头，轻若无声，却像敲响一段默契的前奏。
“真的假的？”莫良还没从打击中缓过来。
“看见没？”萧卿颜咧嘴一笑，拍了拍他肩，“人家都愿意帮你了，你还有啥可拒绝的？”
“我……我还有尊严。”
“你没尊严了。”萧卿颜拍得他一哆嗦，“从你负债那一刻起就没有了。”
林霜一首在听，没有插话。
但此刻，她忽然转头看了妹妹一眼。
林见月正垂下眼帘，手指轻抚饮料罐身，像是在演奏什么无声的旋律。
那副侧影，在早晨的阳光下柔和了一点，
不像一块完美无瑕的冰雕，而像……终于温了一点的人。
林霜一瞬间怔住。
然后她的唇角，像被什么拽了一下，悄悄，压都压不住。
“……你笑了。”萧卿颜眼尖地看见，瞪眼调侃，“冰山姐姐你刚刚笑了！”
“没有。”林霜迅速收敛情绪，转头喝了口饮料。
“有。”莫良也小声补刀，“不过不是对我。”
“闭嘴。”
三个字出口，却没了以往的冰冷凌厉，像是一句早饭前的调味话。
这一刻，笑声与汽水泡交织，
像是某种松动的信号，在心与心之间弹出第一道微弱共鸣。
没人提起过孤独，没人喊出“我们是朋友”，
但——那场属于西人的晚会节奏，
己经悄悄，从这一幕开始谱写前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