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囚仙洞内。只有沧溟颈侧那根银针散发的微末清辉,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跳动,映照着方寸之地。清辉边缘,云蘅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像一头负伤的幼兽,警惕又专注。
左手紧握着那块边缘染血的“沉渊星屑”,触手冰凉坚硬,非金非石的质感下,似乎蕴藏着深渊般的沉重。右手掌心,则躺着那半块“逆鳞”残玉。玉佩温润,内部无数细小的暗金星涡缓缓流转,散发着微弱的幽光,如同封印着一条微缩的星河。这缕幽光,便是她此刻唯一的光源。
炉鼎雏形,引魔火种。
八个字,冰冷地悬在头顶,与那根维系着脆弱的银针一起,构成了她仅有的生机。
“没有灵火,便引魔火……”云蘅喃喃自语,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洞窟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强忍着左臂骨骼错位的剧痛,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在“沉渊星屑”粗糙的表面刻画着。
没有刻刀,她便用指甲,用那块“逆鳞”残玉锋利的断口,甚至用牙齿咬下自己一缕沾血的发丝充当细线。动作笨拙而艰难,每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与血污、骨灰混合在一起,黏腻冰冷。
她要做的,不是真正的丹炉,那超出了她的能力极限。她要做的是一个“引”,一个“化”,一个能将狂暴魔气导入、并借助“逆鳞”星涡之力进行初步转化的粗糙容器!
脑海中,前世精密的分子结构图、化学反应釜的原理,与原主记忆中那些模糊的、被嘲笑为“废柴妄想”的丹道符文残片,疯狂地碰撞、组合、扭曲。她摒弃了所有花哨无用的部分,只留下最核心、最本质的“导引”与“压缩”概念。
沉渊星屑表面,被她用尽蛮力和仅有的工具,硬生生刻划出三道深深交错的螺旋凹槽,最终交汇于中心一点。那一点,被她用“逆鳞”残玉锋利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挖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凹坑。
这便是“炉鼎”雏形——三道螺旋纹路如同引水渠,中心凹坑则是汇聚点。
接着,她将目光投向那半块“逆鳞”玉佩。玉佩内部的暗金星涡缓缓流转,散发着神秘的气息。这才是关键!她需要将这“火种”的力量,引导出来,注入到那个粗糙的“炉鼎”中心!
如何引导?
云蘅的目光落在自己布满细小伤口、血迹斑斑的手指上。一个大胆到近乎自残的念头浮现心头——血引!以自身精血为媒介,沟通这异宝!
没有时间犹豫!沧溟颈侧银针的清辉虽然稳定,但那条墨绿毒线在清辉之下搏动的幅度似乎正在缓慢增大,如同被压制的毒蛇正在积蓄力量反扑!空气中弥漫的魔气也似乎变得更加粘稠压抑。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用“逆鳞”残玉最锋利的断口边缘,对准自己左手手腕内侧,狠狠一划!
“嗤!”
皮肉割裂的剧痛让她浑身一颤,倒吸一口凉气!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苍白的手腕蜿蜒流下。
她不敢耽搁,立刻将流血的手腕悬停在沉渊星屑中心那个微小的凹坑之上!滴滴答答,滚烫的、带着她生命气息的鲜血,精准地落入凹坑之中!
同时,她右手紧握“逆鳞”残玉,用尽所有的精神意志,试图沟通玉佩内部那缓缓旋转的暗金星涡!
“引!”
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狠狠刺入玉佩!没有灵力,只有纯粹的精神力,带着她强烈的求生意志和对丹道的执着信念!
嗡——!
手中的“逆鳞”残玉猛地一震!内部那些原本只是缓慢流转的暗金星涡,骤然加速旋转!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毁灭气息的魔气波动,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瞬间从玉佩中爆发出来!
云蘅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撞上了一堵冰冷的金属巨墙,瞬间被震得七荤八素,识海剧痛!但她死死咬牙,强撑着不让自己昏厥,将残玉猛地按向沉渊星屑中心那个盛满她鲜血的凹坑!
噗!
残玉的断裂面,狠狠按入血洼!
就在两者接触的刹那——
轰!
凹坑中那汪滚烫的鲜血,仿佛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瞬间沸腾!刺目的红光混合着玉佩逸散出的暗金魔气,骤然从凹坑中爆发出来,沿着那三道螺旋凹槽疯狂蔓延!
沉渊星屑这块冰冷沉重的薄片,瞬间变得滚烫!红光与暗金魔气在螺旋凹槽中纠缠、冲突、咆哮,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嘶声!整个粗糙的“炉鼎”雏形剧烈震颤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云蘅脸色煞白,右手死死按住残玉,左手腕的伤口被狂暴的能量冲击,鲜血流得更快!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疯狂冲击着她的意识。她能感觉到,玉佩中的星涡之力在抗拒,在咆哮,那股源自沧溟的、精纯而暴戾的魔气,根本不是她这具凡躯所能驾驭的!
失败了吗?
就在绝望念头升起的瞬间,异变陡生!
她滴入凹坑的鲜血,在红光与暗金魔气的狂暴冲突中,并未被瞬间蒸发,反而诡异地被“点燃”!血液中蕴含的微弱生命气息,在魔气的催化下,竟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粘合”作用!红光与暗金魔气在螺旋凹槽中疯狂冲突的势头,在接触到那沸腾燃烧的血气时,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这一丝凝滞!
云蘅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不顾一切,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如同尖锥般狠狠刺入“逆鳞”残玉的核心!
“给我……定!”
嗡——!
残玉内部加速旋转的暗金星涡,在云蘅这股近乎燃烧灵魂的意志冲击下,猛地一顿!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凝练、却不再狂暴的暗金能量流,如同被驯服的涓涓细流,顺着残玉的断裂面,缓缓流淌而出,注入了沉渊星屑中心那个沸腾的血色凹坑!
红光瞬间被压制下去!
暗金色的能量流如同温顺的水银,沿着三道螺旋凹槽缓缓流淌,所过之处,狂暴的魔气被抚平、被梳理、被压缩!沉渊星屑的震颤迅速减弱,表面的温度也缓缓下降。三道螺旋凹槽内,暗金色的能量流稳定地循环起来,在中心凹坑处形成一个微型的、缓缓旋转的暗金星涡!
成了!
一个极其简陋、极其不稳定,却真实运转起来的微型“魔气转化炉”!
云蘅如同虚脱般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左手腕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身下的岩石。但她看着掌心那块沉渊星屑上缓缓旋转的微型暗金星涡,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属于研究者的兴奋!
这星涡,便是“火种”,也是初步转化的核心!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牵引感,从中心那个微型暗金星涡中传来。洞窟内无处不在的、粘稠压抑的魔气,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开始丝丝缕缕、极其缓慢地朝着星涡汇聚而来!
魔气被引动了!
云蘅的心脏狂跳起来!第一步,成了!接下来,就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引“毒”!
她喘息着,支撑起身体,目光投向几步之外,那隐在浓重黑暗中的恐怖身影。沧溟颈侧,银针的清辉依旧稳定,但那条墨绿毒线搏动的频率明显加快,颜色也变得更加幽深粘稠,仿佛随时会冲破束缚。
“沧溟……尊上……”云蘅的声音嘶哑,带着试探和无法掩饰的紧张,“毒源……需要……靠近……”
黑暗中,死寂了片刻。
只有锁链冰冷的摩擦声和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那双燃烧着暗金漩涡的眸子,缓缓转向了她。目光冰冷依旧,如同万载寒冰,扫过她苍白失血的脸颊,扫过她流血的手腕,最终落在她掌心那块闪烁着微型暗金星涡的沉渊星屑上。
没有言语。
但云蘅感觉到,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股恐怖威压,似乎……极其细微地收敛了一丝?更像是一种默许的注视。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恐惧和全身的剧痛,用尽力气,朝着沧溟的方向,一点一点地爬了过去。
冰冷的岩石摩擦着伤口,鲜血在身后拖出断续的暗痕。每一步靠近,那源自沧溟本身的恐怖魔压就更沉重一分,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锁链散发出的冰冷金属气息和皮肉被符文灼烧的焦糊味,近在咫尺,刺激着她的感官。
终于,她爬到了距离沧溟仅有一臂之遥的地方。浓重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吞噬。她能清晰地看到那根刺入他翳风穴的银针尾部微微震颤,能看到清辉之下,那条墨绿毒线如同活物般在苍白的皮肤下疯狂扭动搏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寒怨毒气息!
就是现在!
云蘅眼中闪过决绝!她猛地将右手掌心那块沉渊星屑,朝着沧溟脖颈侧面那条搏动的毒线位置,狠狠按了过去!同时,用尽最后的精神力,疯狂催动沉渊星屑中心的微型暗金星涡!
“引毒——!”
嗡!
沉渊星屑中心的微型暗金星涡骤然加速旋转!一股强大的吸力爆发出来,目标首指那条墨绿毒线!
就在沉渊星屑即将触碰到沧溟皮肤的瞬间——
异变突生!
那条被银针清辉压制的墨绿毒线,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墨绿光芒瞬间暴涨,如同一条苏醒的深渊毒蛟,狠狠撞向银针的清辉光膜!
嗤啦!
清辉光膜剧烈扭曲,发出刺耳的撕裂声!针尾疯狂震颤,嗡鸣如泣!
“呃!”沧溟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猛地一震!缠绕全身的巨大符文锁链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红光芒,灼烧皮肉的滋滋声大作!恐怖的威压如同失控的海啸,轰然爆发!
云蘅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
噗!
她如遭重锤,身体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洞壁上!手中的沉渊星屑脱手飞出!口中鲜血狂喷,眼前瞬间被黑暗吞噬!
失败了?!
就在她意识模糊、绝望降临的瞬间——
那块飞出的沉渊星屑,并未落地。它中心那个被云蘅精血催生、又被她精神力引爆的微型暗金星涡,在失去控制后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如同被彻底激活的凶兽,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吸力!
嗡——!!!
沉渊星屑悬浮在半空,疯狂旋转!中心暗金星涡变成一个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型黑洞!一股精纯、粘稠、散发着无尽阴寒怨毒的墨绿色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硬生生从沧溟脖颈那条毒线中剥离出来一缕,化作一道细小的墨绿毒蛇,发出无声的尖啸,被狂暴地吸入星涡之中!
与此同时,洞窟内弥漫的魔气,也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朝着旋转的星涡涌去!
暗金魔气与墨绿剧毒在微型星涡中疯狂碰撞、撕扯、湮灭!沉渊星屑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刺目的光芒混合着毁灭性的能量波动,从星涡中心爆发出来,瞬间照亮了整个囚仙洞!
光芒中,云蘅看到了沧溟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暗金漩涡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不再是纯粹的毁灭和痛苦,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仿佛看到了某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
悬浮的沉渊星屑,连同内部那狂暴冲突的微型星涡,在达到极限的瞬间,猛地炸裂开来!
无数细小的黑色碎片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风暴般席卷整个洞窟!冲击波狠狠撞在洞壁,碎石簌簌落下!
云蘅被爆炸的气浪再次掀飞,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很久。
冰冷刺骨的触感将她唤醒。
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全身如同散了架,没有一处不痛。洞窟内一片狼藉,沉渊星屑的碎片散落一地,那块“逆鳞”残玉静静地躺在她手边不远处,光芒黯淡。
失败了……彻底失败了……引动了毒,却引发了爆炸……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药香?钻入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异气味。初闻是深渊魔气的冰冷沉重,细嗅之下,却透出一丝被净化、被淬炼后的纯粹草木清香?更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缕极其淡薄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阴寒,却又被某种力量牢牢束缚着,不再具备侵蚀性。
这香气……来自哪里?
云蘅挣扎着抬起头,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奇异药香望去。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爆炸的中心点——沧溟颈侧。
那根尾部锈迹斑斑的银针,依旧稳稳地刺在翳风穴上,清辉流转,顽强地压制着那条墨绿毒线。
而在银针针尾之下,紧贴着沧溟苍白皮肤的针孔边缘,不知何时,竟凝结出了一颗……米粒大小、通体、闪烁着奇异暗金与墨绿交织光晕的……丹丸雏形!
它静静地附着在那里,如同露珠凝结于草叶尖端。狂暴的爆炸似乎并未波及它分毫。
那奇异而矛盾的药香,正是从这颗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丹丸”上散发出来的!
云蘅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炼……炼出来了?!
虽然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雏形,虽然过程凶险万分差点送命……但那股奇异的、融合了魔气、精血、剧毒却又达到诡异平衡的药香……骗不了她这个丹医的鼻子!
黑暗中,沧溟缓缓低下头,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颈侧那颗米粒大小的暗金墨绿丹丸上。他那双燃烧着暗金漩涡的眸子里,毁灭的光芒缓缓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抬起那只未被锁链完全禁锢的手,指尖萦绕着毁灭性的暗金光芒,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迟疑的谨慎,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颗附着在针孔旁的微小丹丸。
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冰冷,沉重,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温润生机?
沧溟的动作,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