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要是没了,我老王家就绝后了啊,村长你们不能放弃他啊,求您发发慈悲,上去看看吧。”
秋菊气喘吁吁的跑到山脚下,拉着自家的汉子就要往家走,本来她就不同意丈夫上山救人,多危险啊。
结果被旁边的哭嚎的人死死拉住,“不能走,不能走,你们一定要去救救我儿子啊。”
秋菊一把推开他的手,“山上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儿子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当家的!当家的还在上面!!”一个年轻的小媳妇从人群中扑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如同疯魔了一般,拼命想往山路上冲,“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不能没有他,孩子不能没有爹啊,你们放开我——!”
几个妇人死死抱住她,她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哭嚎挣扎着,婴儿在她怀里被吓得哇哇大哭,稚嫩的哭声混杂着母亲撕心裂肺的绝望,刺得人心头滴血。
“爹!爹!你在哪儿啊!”
“娘!我要娘!娘你快回来啊!”
几个半大的孩子,有的茫然失措地跟着大人跑下来,有的则被留在山脚,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父母可能永远留在了那座山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他们小小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中显得那么无助,哭喊着爹娘的名字,跌跌撞撞地想往山上跑,又被大人惊恐地拽回来。
一时之间,局面变成了两派,一派是有亲人在山上的,他们要上山救人,一派是阻止上山救人,拉着自家人要回家。
那些失去了至亲的村民,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着、哀求着,拦住下山的路,希望能有人去救救他们还在山上的亲人。
两伙人谁也不让谁,差点掐起来,山脚下哭嚎声、哀求声、尖叫声响成一片,如同人间地狱的悲鸣曲,将绝望的气氛推到了顶点。
村长看着眼前这混乱绝望的场面,听着那一声声如同刀子剜心般的哭喊,只觉得心如刀绞,喉头腥甜。他何尝不想救?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可是……
他猛地指向山上,声音因为巨大的悲痛和压力而变得异常高亢,甚至带着一丝破音:“你们看看这山,听听这狼嚎,你们告诉我,怎么救?拿什么去救?!上去就是给那群饿疯了的畜生添口粮!是想让更多的人死在那里吗?”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那些哭嚎的村民,声音沉痛却如铁般冰冷坚硬,“我也想救!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剩下的人再去送死!走!都给我走!回村!立刻!马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至亲骨肉、此刻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般的南山,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些哭倒在地的老弱妇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走——!回村——!!”
他佝偻着背,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脚步踉跄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张老汉见村长彻底不管山上人的死活,自顾自的往山上冲,一旁的徐竹萱眼疾手快的拉住,“爹,你不能上去,你上去就是送死啊,还有一大家子该怎么办?”
几个还算清醒的汉子,含着泪,强忍着悲痛,半拖半拽地将那些哭得在地、不愿离开的老弱妇孺架起来,跟着村长仓皇撤离。
那一声声凄厉的狼嚎,混合着山下亲人绝望的哭喊,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们仓皇逃回村庄的背影,也永远烙印在了这个被饥饿和死亡笼罩的村庄记忆里。
沉重的脚步声踏进只有西根柱子的“家。”麦穗像被抽干了力气,背靠着冰冷的柱子滑坐下来,疲惫和目睹惨剧后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山下那撕心裂肺哭嚎的余音。她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想将那地狱般的景象甩出脑海。
孩子们惊魂未定的小脸,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未来的恐惧,围拢在她身边。
“娘……” 大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麦穗猛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却异常坚定:“大家都饿了一天了,我们……做饭,首先要填饱肚子,活下去。
“好。”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大山默默地拿起那条处理好的蛇肉,走到河边,用徐婶子借的破瓦罐打来清水。
麦穗则开始处理龙虾肉,她将蛇肉仔细地放入装了清水的破锅中,就着微弱的火堆烧开。
浑浊的血水和浮沫翻滚起来,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腥气,麦穗屏住呼吸,小心地将这锅水倒掉,又用清水反复冲洗几次,首到水色变得清亮。
同样的步骤,她也用在了蛇肉上,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三妹安静地蹲在旁边烧火,小心翼翼地添进火堆,让那微弱的火苗维持着跳动。
大丫和二芽则默默把白天捡的枯枝折断,用茅草捆上,放到一边垒起来,大山在一边修剪树枝。
清洗干净的蛇肉被重新放入锅中,加入仅有的、珍贵的几瓢清水,麦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指甲挑了一点粗盐撒进去,这是徐婶子借锅时偷偷塞给她的。
随着水温升高,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淡淡肉香的气息,渐渐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另一边,瓦罐里的小龙虾肉和田螺也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锅里汤水翻滚的咕嘟声。但这沉默的协作本身,就蕴含着一种对抗绝望的力量。
“别忙了,都过来吃饭吧。”
“来了。”孩子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跑到河边洗手。
一家人围坐在微弱的火堆旁,捧着豁口的粗陶碗,一人一口的喝。
奶白色的蛇汤散发着的热气,属于肉类的鲜美滋味在舌头上绽开,对于长久以来只靠草根树皮果腹的肠胃来说,己是无上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