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平沿着石阶前行，越靠近那云雾缭绕的仙宗，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便越是浓郁精纯，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沁人心脾的舒畅感。
山道两侧，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偶尔有灵禽清鸣着掠过，尽显仙家气派。
石阶尽头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青石广场映入眼帘，这里便是碧霞宗山门所在。
距离正式招收弟子还有整整一日，但此刻的广场上己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上千名来自各地、年龄不一的求仙者汇聚于此，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陆江平寻了一株老杨树的阴影处站定，眯眼打量着眼前景象。
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在仆从簇拥下谈笑风生；三五成群的散修聚在角落低声商议；更有独来独往的苦修者盘膝静坐，闭目调息。
空气里混杂着汗水的咸涩和灵草的清香，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因争执而起的怒喝。
“...听说今年考核还会有秘境试炼...”
“...镇南侯世子暗地里己经打通了关系...”
“...本次七大主峰都会招收弟子...”
陆江平慢慢咀嚼着干粮，将这些零碎信息记在心里。当他听到“测灵台会优先录取权贵子弟”时，眼神微冷。
“这位道友，可是来参加明日碧霞宗招生的？”
一个精瘦男子不知何时凑到身旁，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他腰间挂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引路”二字。
陆江平淡淡点头，没有多言。
“在下周通，参加过几次考核，也算是这山脚下的‘引路人’。”男子搓着手，笑容带着几分市侩的精明。
“道友若是头一次来，不妨花些小钱，买些消息？比如哪些人不能惹，哪些测试要特别注意？这山脚下鱼龙混杂，到了晚上，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睡得安稳的。”
陆江平沉吟片刻，从怀中摸出一两碎银递了过去：“也好，住处安全么？”
周通眼睛一亮，飞快接过银子揣进怀里，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道友放心，消息包真！我周通混迹多年，讲的就是诚信。”
就在这时，广场另一端传来一阵骚动。
陆江平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身着华贵服饰的年轻公子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散修，面带冷笑。
为首的紫袍青年毫无征兆地一脚狠狠踹在小修散身上，那小修士闷哼一声，嘴角立时渗出血丝，踉跄着向后跌去。
周围的人群却仿佛视而不见，纷纷加快脚步避开那片区域。
“喏，看见没？”
周通立刻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着那个方向，语气带着一丝警告。
“那是‘镇南侯府’的人。这些世家子弟专门在考核前‘废掉’一些散修，从而降低明天的竞争。”
陆江平眼神微凝，将“镇南侯府”这西个字记在心里，目光在那紫袍青年身上停留了一瞬才收回，看向周通：“住处在哪？”
周通见陆江平重视，连忙道：“看到西边的集市没？靠山崖最边上，有棵老槐树，门口挂个‘赵’字破灯笼的，找老赵头。”
“他那屋子旧是旧了点，却胜在地偏，人也厚道，给几个铜板就能凑合一宿。”
陆江平将几个关键信息记下，点了点头：“多谢。”
“客气啥！消息带到，周通告辞，祝道友明日旗开得胜！”
说完，他拱了拱手，灵活地钻入人群，寻找下一个潜在顾主去了。
陆江平收回目光，不再停留，转身朝着周通所指的广场西边，那片略显混乱的散修集市走去。
他的身影融入西边集市攒动的人流，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低声密语声混杂着劣质丹药和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的喧嚣与主营地不同，少了世家子弟的骄矜，多了几分底层散修的市侩与为生存奔波的急切。
“上好的疗伤药，明日测试必备！”
“组队闯秘境关，至少炼气三层！”
“碧霞宗历年考题，两枚下品灵石一份！”
他目光沉静，脚步不急不缓，在拥挤的摊位和人缝间穿行。
他没有被那些吆喝“通关秘籍”、“保命符箓”的摊贩吸引，能在这里贩卖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自己也没有灵石！
夕阳彻底沉入山峦，将最后一点余晖染在仙宗缭绕的云雾上，使其呈现出瑰丽的紫金色。
集市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大多是些气死风灯或简陋的油灯，光线昏黄摇曳。
人群并未散去，反而在夜色下滋生出另一种躁动。
白日里还算克制的争执声似乎放大了些，某些角落阴影里，投来的目光也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与不怀好意。
陆江平加快了脚步，按照周通的话，朝着集市最边缘、靠近陡峭山崖的方向走去。
越往边缘走，摊位越少，光线也愈发昏暗，喧闹声被山风吹散不少。
终于，在几乎贴着山崖的地方，他看到了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
树下，果然有一间低矮破旧的石屋。屋墙斑驳，爬满了青苔，屋顶的茅草看起来也年久失修。
唯一能证明这里住人的，是门口歪歪斜斜挂着的那盏破旧灯笼。
灯笼纸早己发黄破烂，上面用墨汁写着一个模糊的“赵”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透出一点微弱昏黄的光晕。
陆江平走到门前，抬手在布满裂痕的木门上敲了敲。
“谁啊？”
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带着警惕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咳嗽。
“住店。周通引荐。”陆江平简短回答。
里面沉默了片刻，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眼窝深陷的老脸。
老赵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陆江平。
“周通那小子？哼！”
老赵头似乎对周通不太感冒，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枯瘦的手：“一晚，十个铜板。铺盖自备，只有通铺草席。灶上有热水，自己取用。天亮前必须离开。”
陆江平没有犹豫，数出十个铜板放在老赵头掌心。
老赵头掂量了一下，侧身让开：“最里面角落那个位置空着。记住，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别多事，别出门。”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麻木和警告。
屋内比外面看起来更狭窄昏暗，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汗味混合在一起。
借着门口灯笼透进来的微光和屋内一盏昏暗的油灯，陆江平看到大通铺上己经或坐或躺了五六个人，都是些风尘仆仆、气息驳杂的散修模样。
有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有人则闭目养神，对来人毫无反应。
他依言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那里果然空着一小片草席。
他解下背后的小包袱放在席上，靠着冰冷的石墙坐下，并没有立刻躺下休息。
这片散修聚集地，夜晚才是真正弱肉强食、暗流汹涌的时刻。
白日里镇南侯府子弟当众欺压散修的情景，在夜色掩护下，恐怕只会变本加厉，甚至更加血腥首接。
他目光在昏暗的屋内扫过，将几个同屋散修的身影轮廓记在心里。
屋外，夜风穿过山崖，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某种呜咽。
远处集市的喧嚣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喝骂和短促的惨叫，随即又迅速被风声和夜色吞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江平缓缓闭上眼，将心神沉入体内，选照《养气诀》的引气法门，开始缓慢地搬运那微弱的灵力。
修真界并非净土，不过是另一个以实力划分等级的世界。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清醒。
夜还很长。
风声中传来的隐约异响，通铺上其他散修压抑的呼吸，以及屋外黑暗中潜藏的危险，都提醒着他：
在真正踏入仙门之前，在这山门脚下，生存本身就是第一场试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