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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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陌生院落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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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青石院
作者:
荆屿
本章字数:
4678
更新时间:
2025-07-10

跨进那道青石门槛时,荔枝觉得脚下像踩空了似的,身子猛地往下坠。风像被门槛拦腰斩断,门外的沙砾声、远处隐约的车辙响,全被挡在了那道青灰色的石棱外,院里只剩死沉沉的静,连空气都比村口的滞重,吸进肺里像含着块冰。

青石板铺就的天井光溜溜的,被几代人踩得发亮,却连一丝人气都没有。东厢房的窗棂雕着缠枝莲,纸糊的窗面白净得刺眼,风一吹微微鼓胀,像张着的嘴在无声地喘,纸角沾着几粒灰,在日头下明明灭灭。西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柴火,码得齐整,最底下的柴禾却泛着青黑的霉,凑近了能闻见股朽木混着潮虫的腥气。几只潮虫从砖缝里钻出来,又飞快地缩回去,留下几道弯弯曲曲的爬痕,像谁用指甲在地上划的。

“愣着做什么?” 王二的手按在荔枝后颈上,掌心的老茧蹭着她的碎发,带着股烟油混汗臭的热气。他往前一推,荔枝踉跄着扑出去两步,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 “嗒” 的一声,在这空旷里显得格外突兀,像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

她的目光撞进一个人影里。那人站在院子中央,背微微佝偻着,像株被水泡过的高粱,明明比村里最壮实的后生还高大,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委顿。穿件深蓝色的长衫,料子看着厚实,袖口却沾着几块暗褐的渍,凑近了才看清是没擦净的饭粒,干硬得像结了痂。他的眼白泛着淡青,眼珠定在半空,像是在看天,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嘴角挂着一线涎水,亮晶晶的,顺着下巴往下淌,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边缘结着层浅黄的痂。

荔枝的心跳猛地攥紧了,像被只冰冷的手捏住,连呼吸都顿了半拍。她下意识地往后缩,脚却踢到了什么 —— 是早上滚进来的那只草鞋,鞋尖沾着块干泥,在光溜溜的青石板上,像颗不该有的土疙瘩。她慌忙弯腰去捡,手指刚触到磨得发亮的布料,就听见一阵 “嘿嘿” 的笑。

那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干涩得像破风箱拉动,每一声都带着气不足的喘息,在院子里打着旋。荔枝抬头,正对上那人的目光 —— 首勾勾的,没有温度,瞳孔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他看她的样子,不像看一个人,倒像看块石头,或是根柴火,没有恶意,却也没有半点活气,只是空茫地盯着,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后颈的皮肤一阵阵发麻。

“这就是张大户家的少爷。” 王二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看戏的戏谑,唾沫星子溅在她耳廓上,“以后啊,你就得好好伺候他。”

伺候?荔枝不懂这两个字的斤两,可看着那人嘴角不断往下掉的涎水,还有那双空得发瘆的眼睛,一股粘稠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像夏天雨后黏在身上的湿泥。她想起阿桂婆说过的,镇上有户人家的疯儿子,会追着小孩扔石头,石头上还沾着鸡屎,还会把路边的小狗扔进河里,看着狗扑腾就咧着嘴笑。

那人突然动了。膝盖 “咔” 地响了一声,像生了锈的合页,迈着不协调的步子朝她挪过来,一步一晃,像踩在棉花上。嘴里嘟囔着什么,含混得像嘴里含着滚烫的石子,听不清字句,只觉得那声音粘糊糊的,裹着股馊味,顺着风飘过来。他的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 “咚咚” 的响,每一声都敲在荔枝的心上,震得她胸腔发闷。

荔枝转身就想跑,胳膊却被王二死死攥住。他的手指像铁钳,掐进她胳膊的肉里,疼得她眼眶发热。“跑什么?” 王二的声音粗了起来,指甲刮过她的皮肤,留下几道红痕,“跟少爷好好待着,我去跟你公婆说句话。” 他松开手,转身朝正房走,布鞋踩在石板上 “踏踏” 响,腰间的烟袋锅晃来晃去,烟杆上的铜坠子叮当作响,像在催命。

院子里只剩她和那人了。荔枝的后背撞在一棵老榆树上,树皮粗糙得像砂纸,蹭得她皮肉发疼,树洞里的虫子被惊动,“簌簌” 地爬动着,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衣领。她这才发现,自己退到了院子的角落,左边是丈高的院墙,右边是西厢房的门板,门板上的漆皮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灰白的木头,像张皱巴巴的脸。

那人还在往前挪,离得越近,那股馊味越浓,混着淡淡的霉味,像堆烂了的稻草。他的长衫下摆扫过青石板,沾着的饭粒掉下来,滚到荔枝脚边,她吓得往回缩了缩,光着的脚趾抠进石板的纹路里,冰凉的石棱硌得脚心发麻。

“花…… 花……” 他突然伸出手,手指粗短,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像是想抓她的头发。荔枝尖叫一声,声音卡在喉咙里,只挤出半声嘶哑的呜咽,后背死死抵住门板,木头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进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那人的手停在半空,嘿嘿地笑,涎水又淌了下来,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盯着掉进陷阱的兔子,瞳孔里映出她瘦小的影子,却没有任何情绪。日头明明挂在天上,把青石板晒得发烫,荔枝却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像是站在寒冬腊月的冰窖里。

这院子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 地撞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响。飞翘的屋檐像巨兽的獠牙,悬在头顶,紧闭的门窗像瞪着的眼睛,无处不在地盯着她。那人的手还伸着,离她的头发只有寸许,那股馊味裹着死气,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光着的那只脚,脚趾蜷缩着,紧紧抠住冰凉的青石板,石板上的纹路像张网,把她的脚牢牢网住。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西厢房里的霉味,吹得她裤脚发抖。这不是家,院里的槐树没有村口的粗,风里的味道也不对,没有荔枝花的甜香,只有一股腐朽的、让人窒息的死寂。

那人还在嘿嘿地笑,手在半空晃来晃去,像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荔枝死死贴着门板,感觉那木头在微微发颤,不是风动,是她的身子在抖,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恐惧像潮水,从脚底漫上来,没过胸口,没过喉咙,最后整个儿将她吞没,只剩下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盯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沾着黑泥的手。

西厢房的门板凉得像冰,她的手无意中摸到门后的木闩,碗口粗的硬木,带着常年不见光的潮气。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像根救命的稻草,在无边的恐惧里,透出一点点微弱的、虚幻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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