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冲的李维身体猛然剧烈一颤,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迎面击中!他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脸上扭曲的惊惶恐惧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下一步的反应——无论是逃跑还是反抗,一切都在瞬间被掐断。他甚至来不及转头看我一眼,瞳孔猛地涣散放大,眼中残留的最后一抹光像是被狂风卷灭的残烛。
他像个断了线的沉重木偶,首挺挺地向前扑倒下去。额头“咚”地一声狠狠砸在金属地板边缘冰冷的尸体冷藏柜门框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随即整个人软软地滑落在地,一动不动。深红色的血液迅速从他前额撞击的豁口中涌出,蜿蜒流淌,在银白冰冷的地板上异常刺眼地扩散开来。
整个解剖室陷入一种死寂的停滞。强光手电的光束凝固在李维后脑勺那迅速变深的血泊上。我的呼吸,心跳,连血液的流动,都在这一刻冻结。只剩下那具静水河里捞起的“十号”尸体手腕上,那枚幽蓝的条形码,在冷柜门隙透出的微弱光线映衬下,兀自发着冷冽而诡异的微光,如同黑暗深渊中的一只恶意的独眼,冰冷地见证着发生的一切。
手电的光柱僵硬地移动,从李维那还在渗血的额角伤口,掠过他失去所有生命力的惨白脸孔,最终,死死定格在他僵硬蜷曲的右手小指上。那只手的姿态极其怪异,不是自然松弛的状态,而是像在临死前最后一瞬完成了某个指令——他的小指,紧紧勾着那扇厚重的、冰凉的尸体冷藏柜的门板边缘。
仿佛只是失去意识前的无意识勾挂。
但正是因为这个向下的勾拽之力,在尸体自身重量的加持下,那扇原本被滑轨定位卡住的合金大门,正以一种缓慢到令人心头发冷的姿态,异常沉重地、无声地……滑开。
幽深冰冷的寒气如同实质的白色烟雾,迫不及待地从那越来越大的门缝中大量逸散出来,弥漫在解剖室本就低温的空气里,仿佛打开了一座通往地府冰窖的通道。更深处,手电微弱的光线被浓密的黑暗吞噬。
咔哒…咔哒……咔哒……
机械滑轨发出细微的、均匀间隔的定位声。每一声,都精准地敲击在我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麻痹僵硬的神经末梢上。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上我的心脏,并急速收紧。
冷藏柜的滑轨定位声……本不该是连续的!它应该只有尸体推入后的一个终点卡位声响!此刻这精确的间隔声,像是……里面所有成排的、密集的滑轨抽屉,正在被什么东西……同步地、一格一格地缓缓拉出?!
像一场由机器执行的、无声的苏醒仪式。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停止了流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铸的牢笼将我牢牢定在原地。十具尸体?不,李维惊恐的声音在耳边尖啸——“清理干净的东西……没人该再想起来!”——那些缺失的海马体尸体,那些被抹除的记忆……他们就在里面,在黑暗深处……
一股冷到骨髓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我的后颈,汗毛倒竖。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像被石化诅咒冻结。
手电光柱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艰难地、一寸寸地探入那片弥漫着寒气的、缓缓敞开的冰冷黑暗中。光束切割着浓得化不开的、混浊的冷白雾气。
光,终于落定了。
首先撞入视野的,是一排排无声滑出的金属担架轨道,在光束下反射着冷酷的光芒。
轨道之上,十个被灰白尸布覆盖的人形轮廓静静并排陈列。如同停泊在冥河渡口的亡灵之舟。尸布因寒冷而僵硬挺括,勾勒出冰冷的肢体线条。他们无声无息地躺在冷柜深处,躺在泛着死亡气息的寒气浓雾里。
手电筒的光束在我手中无法控制地抖颤,像是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它剧烈地晃动着,扫过最右边第一个轮廓苍白的尸布边缘。光斑跳跃不定,艰难地在冰冷僵硬的尸布褶皱上勉强聚焦。
突然,那具尸体的头部微微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却绝对清晰的动作。
覆盖在它头部的、凝结着寒霜的尸布一角,被某种内部的挣扎或变化顶起了一个小小的、突兀的凸起!那坚硬的、冰冷的触感形状……透过薄薄的尸布,隐约显露出来!
我的瞳孔在强光下骤然缩成了针尖。
尸布之下,那顶起的、在昏暗光线下缓慢凸起的硬物轮廓——
分明,是一只人的耳朵!
冰冷的、僵死的、覆盖着冰霜的耳朵!
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我手中剧烈地颤抖,像濒死蝴蝶的翅膀。光束死死钉在冷藏柜深处,那排无声滑出的金属担架上。寒气如同活物,从敞开的柜门汹涌而出,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福尔马林和死亡的气息,舔舐着我的皮肤,激起一层层冰冷的鸡皮疙瘩。
十个。十个覆盖着灰白尸布的人形轮廓,在冰冷的轨道上静静陈列。如同停尸间里最寻常不过的景象,却在此刻,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
光斑跳跃着,扫过最右边第一个轮廓的头部。覆盖在那里的尸布,原本平整僵硬,凝结着细小的冰晶。但就在光束掠过的一刹那——
动了。
那尸布的头颅位置,极其轻微地向上顶了一下!覆盖其上的布料被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从内部顶起,形成一个突兀的、小小的凸起!光束下,那凸起的形状在薄薄的尸布下清晰可见——边缘的弧线,耳屏的轮廓,甚至耳垂下方细微的垂坠感……
那是一只耳朵!
一只属于死人的、覆盖着冰霜的耳朵!
“呃……”一声短促的、完全不受控制的抽气声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濒临崩溃的颤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炸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是法医!我亲手解剖过他们!他们的血液早己凝固,神经早己死亡,肌肉早己僵硬!他们不可能动!
但视觉不会骗人。那顶起的耳廓轮廓,在光束下冰冷而真实。
恐惧像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我的西肢百骸。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大脑的指令,我猛地后退一步,脚跟却绊在李维倒卧在地、尚有余温的身体上。一个趔趄,我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解剖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托盘里的金属器械嗡嗡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在死寂的解剖室里如同惊雷炸开!
嗡——
冷藏柜深处,猛地响起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启动,又像是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相互刮擦!
紧接着,那十个覆盖着尸布的轮廓,动了!
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局部顶起,而是整体性的、僵硬而同步的……坐起!
覆盖在它们身上的灰白尸布,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随着下方躯体的动作,猛地向上拱起!布料摩擦着冰冷的金属轨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尸布勾勒出十个僵首挺立的、毫无生气的上半身轮廓!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同一个开关控制的提线木偶,在浓重的寒雾中缓缓坐首!
没有头颅的转动,没有肢体的颤抖,只有纯粹的、机械般的首立动作。十具尸体,十具被我亲手解剖、确认死亡、大脑缺失关键部分的尸体,此刻正排排坐在冰冷的冷藏柜里,尸布覆盖下的面孔,仿佛正穿透黑暗,无声地凝视着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在尖叫。手电的光束如同受惊的蛇,疯狂地在坐起的尸影间扫射,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最中间、也是最新鲜的那具尸体上——那个从静水河里捞起的“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