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蛰雷**
三月初五,灞桥柳絮混着细雨落进酒旗。卖饴糖的老汉刚支起油布伞,伞骨突然迸裂——十二枚淬毒的柳叶钉钉入青石板,排成突厥巫祝常用的血祭阵。钉尾缠着的靛色丝线,与崔令仪在铸铁坊熔炉中见过的引火棉一模一样。
谢沉舟抹去檐角雨滴,指尖搓开竟是朱砂混着孔雀石粉。他望向对岸茶楼,二楼临窗的波斯商人正摆弄镶金边的《商路图》,羊皮卷角落的狼头标记被雨水晕开,露出底下"玲珑"二字的鎏金暗纹。
"客官尝尝新到的昆仑觞?"跑堂少年擦着桌案,袖口滑落的腕间刺着双刀裁云纹。谢沉舟屈指叩响盛酒的夜光杯,杯壁回音空荡——这分明是突厥王庭用来传递密信的夹层杯。
**骸光·照夜**
戌时末,崔令仪摸进废弃的义庄。停尸板上的白布无风自动,她掀开第三具尸体的遮面纸,腐尸耳后的烙痕突然窜出碧鳞蛇。蛇信舔过她腕间旧伤时,云雷纹竟渗出与铸铁棺相同的靛色毒血。
"崔姑娘果然来了。"
尸堆后转出个戴傩面的驼背人,手中骨杖敲击地面,十二具尸体应声坐起。每具腐尸胸腔都嵌着铸铁坊的残片,拼合后正是北疆某处烽燧台的舆图。
崔令仪机弩连发,倒钩箭穿透腐尸咽喉时带出缠金丝的羊皮卷。残卷遇风自燃,火焰勾勒出谢沉舟妹妹沉樱的轮廓——少女心口插着的,正是崔元庆扳指上的隼鸟纹铁锥。
**蛛网·悬丝**
子夜更鼓声中,谢沉舟撬开西市胡商地窖。装满香料的木箱夹层里,数百只银铃用红绳系成北斗状。铃舌刻的不是名字,而是北疆二十八处关隘的布防弱点。
"谢大人好兴致。"
阴影里传来琉璃碰撞声。波斯商人举着杯血葡萄酒走近,杯沿沾着的药粉与胭脂铺老妪用的孔雀胆同源:"这些铃铛本该挂在阵亡将士坟头,如今..."
剑光劈碎酒盏的刹那,地窖穹顶坠下铁网。谢沉舟旋身斩断三根铁索,却发现网上每个结点都嵌着玲珑坊特制的倒刺——与崔令仪锁骨烙痕的形状分毫不差。
**焦尾·断金**
崔令仪在城南琴馆废墟里扒出半张焦尾琴。第十弦崩断时,琴腹弹出一卷靛帛,绘制的密道图首通渭水河底。图中标注的暗桩位置,竟与沉樱遗物中的发簪地图完全重叠。
"小姐可知这焦尾木的来历?"
盲眼琴娘从断梁后转出,手中握着的正是梅林碎镜的残片:"天启二年腊月廿三,陇西李氏祠堂的房梁就是这种木头。"她突然将镜片按入琴身,裂纹瞬间拼成突厥王庭的狼头图腾。
瓦砾骤响。十二名戴玄铁面具的死士破墙而入,刀光织成蛛网。崔令仪挥琴为盾,焦尾木遇刃迸发的火星里,竟浮现父亲书房暗格的开启之法。
**雾障·叠嶂**
五更天,谢沉舟追着碧鳞蛇潜入雾沼。腐叶下埋着的铸铁残片拼出半具棺椁,棺内焦尸手中攥着的,竟是崔令仪及笄时丢了的珍珠耳珰。耳钉背面的突厥咒文,与胭脂铺金珠上的诅咒同出一脉。
"沉舟兄别来无恙?"
浓雾中浮现的身影令谢沉舟瞳孔骤缩——本该溺毙在铸铁坊的崔元庆,此刻正踩着具刻满云雷纹的浮尸。他手中抛接的隼鸟纹铁锥,正滴着与碧鳞蛇毒相同的靛色汁液。
剑锋刺破雾气的刹那,整片沼泽沸腾起来。数百具铸铁棺破土而出,棺盖弹开的瞬间,谢沉舟看见每具焦尸心口都插着妹妹的白玉簪。
**烬蛾·叩棺**
崔令仪跪在李氏祠堂废墟前,将染血的族谱残页投入火盆。灰烬腾起化作飞蛾,翅翼上的磷粉在月光下拼出北疆地形图。图中标注的峡谷,正是三年前她与母亲坠马之处。
"阿娘你看..."
她突然挥剑劈开供桌,暗格里滚出的鎏金匣沾满血渍。匣中《烬鳞书》遇空气自燃,烧焦处显出的密文记载着腊月廿三的真相——当年李氏死士并非被铸成活棺,而是自愿吞下记载军情的毒丸,用尸身腐烂速度传递讯息。
瓦当突然炸裂。崔元庆的玄铁箭破空而来,箭簇竟是谢沉舟妹妹的遗骨所制。崔令仪反手用鎏金匣格挡,匣面凹陷处赫然显出半枚虎符的印痕。
**破茧·裂幡**
晨光刺破浓雾时,渭水河面浮起千具焦尸。谢沉舟立在漕船残骸上,剑尖挑着的狼旗浸透靛色毒血。每具尸体腕间银铃都在晨风中呜咽,合奏的音律竟是《幽州十八拍》的变调。
崔令仪策马踏浪而来,陌刀劈开最后具铸铁棺。棺内《烬鳞书》全卷遇水舒展,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用血绘制的反间计——当年她故意坠马,只为将假布防图送入突厥大营。
"崔元庆不过棋子。"她将陌刀掷入河心,刀身映出对岸山崖上的突厥巫祝,"真正操纵铸铁棺的,是这些能用尸毒传讯的漠北巫师。"
惊雷炸响春分。雨幕中浮现的二十八具碧鳞蛇棺,正沿着当年九千马鞍的路线扑向长安。崔令仪的白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鬃毛间抖落的雨珠里,每滴都映着个燃烧的腊月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