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珐琅佩与项圈劫

玻璃橱窗倒映着十里洋场的胭脂色，永安百货的霓虹灯牌在暮春晨雾里晕成一片猩红。我隔着蕾丝手套掌心的鎏金掐丝珐琅佩，凤凰尾羽的纹路硌得生疼——这分明是前世大婚夜，被叛军铁蹄踏碎的那枚信物。

"苏小姐。"

身后传来马靴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惊得我险些摔了珐琅佩。转身时嗅到若有似无的白檀香，霍砚之的银制肩章正抵在我鼻尖三寸处。这位上海滩最年轻的督军竟提前半月返沪，此刻用马鞭轻敲着橱窗玻璃，军氅领口露出的绷带还渗着新鲜血迹。

"翡翠项圈要配玉镯才相宜。"他忽然倾身，皮质手套擦过我的腕间。温热的檀香混着硝烟气扑面而来，我恍惚看见前世喜房燃烧的雕花门。那夜他玄铁面具下的眼睛，也是这般淬着寒星。

拍卖师摇响铜铃时，霍砚之的副官正往我手里塞冰镇酸梅汤。玻璃杯外凝着的水珠滚过虎口，倒像极了前世合卺酒洒在嫁衣上的痕迹。

"三百大洋。"霍砚之突然攥住我欲放下的举牌，拇指重重碾过腕间淡青色血管，"外加苏小姐明日陪霍某听《游园惊梦》。"满场哗然中，翡翠项圈被他亲手系在我颈间，冰凉的搭扣卡在喉头，仿佛前世悬在梁上的三尺白绫。

我猛地推开他后腿，珍珠璎珞撞在玻璃展柜上发出脆响。晨光忽然穿透彩绘穹顶，项圈背面鎏金的双鱼纹在锁骨投下诡谲暗影——这正是珐琅佩上缺失的那半枚徽记。

"少帅这般唐突，不怕明日报上登出强抢民女的新闻？"我故意将酸梅汤泼在他军氅下摆，胭脂色的水渍在墨绿呢料上绽开成合欢花的形状。前世他便是这般站在火海里，看我用金簪划破他赠的合欢香囊。

霍砚之低笑一声，突然摘了白手套。修长食指抚过项圈中央的翡翠坠子，殷红血珠从缠着纱布的虎口渗出，正滴在双鱼纹交汇处："苏小姐泼的这杯梅子饮，倒比大帅府的止血散更见效。"

拍卖场的西洋座钟突然敲响，惊起檐下白鸽。纷飞羽翼间，我恍惚看见他锁骨处的红痕——前世我濒死前掷出的金步摇，正刺在这个位置。

回程的黄包车在西马路拐角急刹，车夫连声道歉说撞了游行的学生。我攥着项圈的手指节发白，翡翠背面的纹路突然变得滚烫。街边书摊的留声机里，周璇正唱着《夜上海》，甜腻的嗓音裹着电车叮当声，将记忆撕开一道裂缝。

那是承平二十三年的上元夜，我作为暗卫护送太子巡视灯市。朱雀大街的琉璃灯海里，戴着修罗面具的刺客首领剑锋首指太子咽喉。我掷出袖箭的刹那，他反手削落我半边珠钗，鎏金珐琅佩从撕裂的衣襟跌落，被他一脚踩进雪泥里。

"姑娘的玉佩。"沙哑嗓音混着血腥气，玄铁令牌掷在我染血的裙裾上，"三日后子时，护城河畔。"他转身时，我瞥见那人后颈的朱砂痣，形似展翅的鹤。

颈间项圈突然发出蜂鸣，翡翠坠子竟浮现出血色纹路。我慌乱地去扯搭扣，却在铜镜里看见霍砚之的身影。他军装笔挺地站在我闺房月洞门前，手里把玩着那枚本该锁在苏家祠堂的玄铁令牌。

"原来苏小姐的珠钗里藏着淬毒的银针。"他抬脚碾碎滚落在地的珍珠，腰间配枪撞在黄铜门环上叮当作响，"就像令兄书房的暗格里，藏着前朝东宫的密档。"

我反手抽出妆奁夹层的勃朗宁，却被他擒住手腕按在梳妆台上。珐琅佩与项圈同时发出灼目的光，菱花镜中忽然浮现出漫天箭雨——前世城破那日，戴着修罗面具的男人跪在我坟前，胸口插着半截断裂的金步摇。

"这次换我先找到你。"霍砚之的呼吸喷在耳后，白檀香里混着龙舌兰酒气。他染血的指尖抚过我颈间项圈，翡翠坠子上的血珠竟缓缓渗入双鱼纹路，"你猜今生的结局，是项圈先绞断你的喉咙，还是......"

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巡捕房的哨声撕破夜空。霍砚之将我拽到窗边时，正看见几个黑影翻过公馆围墙。他冷笑一声，抬手对着紫藤花架连开三枪，惊得夜枭扑棱棱冲向冷月。

"看来苏小姐招惹的，不止霍某这个'故人'。"他漫不经心地给手枪上膛，月光将军装上的金绶带染成惨白，"不如我们做笔交易？你告诉我项圈从何而来，我告诉你承平二十三年的真相。"

梳妆台上的珐琅佩突然发出蜂鸣，镜中血雾翻涌。我看见霍砚之跪在暴雨中的墓碑前，用佩剑生生剜出心口朱砂痣。当他的血浸透碑上"爱妻苏氏"西字时，项圈与玉佩同时迸发出刺目金光。

"少帅可知，前世你欠我的不止一条命。"我扣动勃朗宁的保险栓，枪口抵住他心口朱砂痣的位置，"还有一场未完成的合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