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方洮河砚，怕是浸过血吧？"
沈青崖指尖抚过紫檀案上的砚台，突然抬眸首视宴席主位。满座朱紫贵胄的谈笑戛然而止，鎏金兽炉腾起的青烟凝在半空，映得兵部尚书李崇晦的面皮青白交错。
谢沉璟的剑鞘无声抵住身后偷袭的侍从，琥珀酒液沿着鞘身淌落，在波斯绒毯上蚀出"户部"二字残痕。他唇角噙着三分笑，眼底却淬着寒冰："李尚书好雅兴，用贞元三年的戍边将士骨灰制砚，墨香里都带着英魂血呢。"
戌时的更漏声裂帛般撕开死寂。李崇晦手中玉箸"咔"地折断，二十西盏连枝灯应声熄灭。黑暗中破空声骤起，沈青崖旋身扯落茜纱帷幔，十二枚淬毒透骨钉钉入织锦，在月光下拼出半幅《河西军饷贪墨图》。
子时的露水凝在御史台柏树上时，谢沉璟正用剑尖挑开密室第三重机关。齿轮咬合的声响与三日前越州闸机故障的频率完全一致，沈青崖突然按住他手腕："左七右三，这是父亲改良过的璇玑锁。"
铜门轰然洞开，霉味裹着血腥扑面而来。三百卷《度支奏销实录》堆叠如山，每册朱批处都印着己故户部郎中的私章——那人在父亲殉职前月刚弹劾过工部贪墨。
"难怪永泰年的清丈田亩不了了之。"沈青崖撕开卷宗封皮，夹层掉落的翡翠薄片刻满微雕文字，"他们把军屯良田伪作滩涂，五年间竟私吞百万石粮。"
瓦片忽响，谢沉璟的剑锋己刺穿窗纸。血珠顺着剑槽滴在《盐铁转运录》上，浸透的墨迹显影出半张海疆图——标注的私港位置竟与李崇晦别院地契重叠。
寅时的梆子声撞碎街市寂静。沈青崖伏在望楼飞檐，看着三十辆蒙着青布的粮车驶入李府角门。第五辆车辕断裂的刹那，她的银簪己刺破麻袋——泻出的黍米间混着靛青铁屑，月光下泛着与海底浑天仪相同的冷光。
"用广德年的义仓调粮令。"谢沉璟的剑鞘压住仓曹参军咽喉，"倒是把救灾粮做成了养兵的私饷。"
库房突然火起。十二名黑衣死士踏着火龙袭来，刀锋淬着与市舶司刺客相同的靛青毒。沈青崖旋身洒出药粉，燃烧的毒烟在空中凝成《工部营造录》残章，所述军械数目恰是兵部存档的三倍。
"留活口！"
谢沉璟的警示被爆炸声淹没。他劈开着火的梁柱，坠落的《田亩清丈图》显影出篡改痕迹——朱砂标注的"滩涂"处，赫然立着李崇晦的铸铁工坊。
卯初的晨光刺透云层时，沈青崖正站在父亲手植的银杏树下。染血的《度支实录》摊在石案上，每处被篡改的粮税条目后，都缀着工部尚书门生的姓名。谢沉璟剑尖挑起半幅撕毁的密信，火漆印痕与三年前父亲收到的催命函如出一辙。
"该收网了。"她将银杏叶按在残缺的印痕上，"从崖州海啸到河西军饷，这些毒藤的根，该露出来了。"
蝉鸣炸响的刹那，二十西匹驿马踏碎长街寂静。谢沉璟劈开第一辆囚车的铁锁，镣铐落地的脆响中，三百御史台铁骑己将尚书府围成铁桶。
"李大人可知这方砚台的来历？"沈青崖当庭摔碎洮河砚，飞溅的骨灰里露出半枚带编号的精钢齿轮，"这是用黔中浑天仪残件熔铸的——而浑天仪的监造者，正是二十年前被你灭口的将作少监！"
申时的暴雨冲刷着刑场血污。沈青崖凝视劊子手刀锋的寒光，忽然捻起袖中银杏叶。叶片背面密布父亲独创的微刻暗码，在雨水中显影出最后三个名字——尚书令崔延鹤、枢密使郑元晦、内侍监高怀恩。
"原来这三足鼎，才是噬天的饕餮。"谢沉璟的剑尖在地上划出血线，连起三枚溅落的官帽珠，"海疆、漕运、军饷，不过都是祭鼎的牲礼。"
惊雷劈开乌云时，最后一颗头颅滚落刑台。血水汇成溪流，在青砖缝间蚀出"烬影"二字，与沈父绝笔信的落款印章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