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银匙坠入冰裂纹茶盏的脆响，在枢密院议事厅激起涟漪。沈青崖指尖悬在鎏金舆图上方三寸，看着郑元晦案头的歙砚突然渗出靛青墨汁——那流动的轨迹竟与三日前刑场血痕如出一辙。
谢沉璟的剑鞘漫不经心叩响青砖，惊起梁上积尘："郑枢相这方松烟墨，掺了黔中矿场的辰砂吧？听说那处的矿工，上月刚用血浸透三十里驿道。"
戌时的穿堂风卷动连枝灯焰。郑元晦广袖扫落案头密函，蜡封碎裂的刹那，二十西名金甲卫破门而入。沈青崖旋身扯落屏风上的《西海升平图》，帛裂处显出的夹层里，《陇右军械盗卖录》的朱砂批注正滴着未干的血。
"永泰二十七年腊月初三。"她染血的指尖点向舆图标注的玉门关，"枢密院调拨的三千具神臂弩，怎么出现在吐蕃大相亲卫队手中？"
子时的梆子声撞碎枢密院高墙。谢沉璟的剑尖挑开第七重密室铜锁时，沈青崖突然按住他手腕："等等，这锁芯转动的次数，和父亲设计的浑天仪密钥转数相同。"
腐臭味扑面而来。三百具缠铜丝的尸首整齐悬挂梁间，每具腰间蹀躞带都嵌着枢密院特制鱼符——正是三年来各地失踪的军器监工匠。沈青崖挑破第三具尸体的耳后，靛青脓血在青砖上蚀出"寅时三刻"的龟兹数字。
"用开元年间改良的冰窖存尸法。"谢沉璟剑鞘击碎墙角的冰鉴，"倒是把戍边将士的储粮术用在了灭迹上。"
暗门忽响，十二柄淬毒陌刀破空袭来。沈青崖旋身洒出药粉，毒烟中显形的刀光轨迹，在墙面拼出《河西军情急报》缺失的玉门关条款。混战中，谢沉璟劈开西墙暗柜，坠落的密匣里滚出鎏金虎符——编号竟与安西都护府上月遗失的调兵符完全一致。
寅时的露水浸透郑府后园太湖石。沈青崖伏在假山洞口，看着二十辆蒙着玄布的马车驶入地库。第七辆车辕沾着的靛青铁屑，在月光下泛着与海底浑天仪相同的冷光。
"用天宝年间征讨南诏的军粮车。"谢沉璟的剑鞘压住仓曹主事咽喉，"倒是把平叛的辎重做成了通敌的筏子。"
地库突然火起。三十六名吐蕃武士踏着火龙冲出，弯刀上的狼头纹饰泛着诡异靛芒。沈青崖的药锄劈开第三口木箱，飞溅的精钢零件在墙面投射出《陇右戍防图》残影——标注的漏洞竟与三日前吐蕃破关路线严丝合缝。
"留活口！"
谢沉璟的厉喝被爆炸声淹没。他斩断着火的铁链，坠落的《军械调拨册》显影出篡改痕迹——朱批处赫然盖着郑元晦的门生、现任安西节度使的私章。
卯初的晨光刺透云层时，沈青崖正站在父亲手植的刺槐下。染血的《枢密院密档》摊在石案上，每处被篡改的军情后，都缀着崔延鹤门生的升迁记录。谢沉璟剑尖挑起半幅烧焦的羊皮，火漆印痕与父亲殉职前夜收到的密函如出一辙。
"该斩断这株毒藤了。"她将刺槐叶按在残缺的虎符印痕上，"从玉门关到枢密院，这条通敌的暗河，该见见天光了。"
蝉鸣撕裂寂静的刹那，三百羽林卫铁蹄踏碎长街。谢沉璟劈开第一辆囚车的玄铁锁，镣铐坠地的脆响中，枢密院十二道密令己被摊在太极殿前。
"郑大人可识得这鎏金虎符？"沈青崖当庭摔碎调兵符，飞溅的碎金里露出半枚带血槽的精钢齿轮，"这是用安西将士断刀熔铸的——而督造这批军械的，正是二十年前被你灭口的军器少监！"
申时的暴雨冲刷着朱雀阙血迹。沈青崖凝视刑台上滚落的头颅，忽然展开袖中刺槐叶。叶脉间密布父亲独创的星象暗码，在雨幕中显影出最后两道血痕——尚书令崔延鹤、内侍监高怀恩。
"原来九重宫阙里，还藏着噬龙的鸱吻。"谢沉璟剑尖挑起溅落的珊瑚珠，"军权、财权、宦权，三毒合流才是真正的烬影。"
惊雷劈裂丹凤门匾额时，血水漫过御道金砖。沈青崖的银簪刺入砖缝，挑起的靛青铁屑竟自发排列成《禹贡地域图》终章——缺失的幽州部分，正缓缓渗出墨色油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