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路转角的老虎灶腾起白雾，程墨白捏着刚出炉的蟹壳黄，忽见永安百货橱窗里的红木梳妆台渗出琥珀色黏液。穿貂皮大衣的贵妇正试戴翡翠簪子，镜面突然龟裂，飞溅的木刺扎进她后颈，皮肤瞬间浮起蛛网状青斑。
"当心木胎！"程墨白挥起黄铜秤砣砸碎妆台夹层，二十八根榫卯接缝处嵌着玻璃毛细管。林清和用镊子夹起管中结晶："硝石混着白磷，遇体温就会自燃——这哪是家具，分明是定时火雷！"
跑堂伙计抖着身子指向送货单："这批海派家具是森田商行订的，说是要用在虹口道场的茶室..."他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落下的木屑在青砖地上滚出焦痕。程墨白掰开他的手掌，掌纹里嵌着细如牛毛的槐木刺，尖端泛着靛蓝色荧光。
苏州河畔的福佑路木器街飘着生漆的辛辣。老匠人朱鹤鸣正在给黄花梨官帽椅披麻挂灰，突然抄起鲨鱼皮锉刀猛刮椅背："这缅甸花梨的鬼脸纹不对！"刮落的木粉遇水竟冒出气泡，紫外线灯下显出血丝状纹路。
"他们在木材防腐剂里掺了砷化物。"林清和将试剂滴入木粉，"遇潮气会释放砷化氢气体，这手法和岭南的蛊毒瘴气原理相同。"她掀开作坊后院的油布，二十八根金丝楠木料正淌着紫黑色树胶。
程墨白用刨子削开木料结疤，年轮间赫然镶着微型铜管。放大镜下可见管身刻着德文编号，管内残留的黑色粉末散发刺鼻酸味。"这是西门子工厂的钨合金管，装着硝化纤维——足够把整条木器街炸上天。"
法租界巡捕房的证物室，红木太师椅在X光机下显出密集的金属网格。程墨白用鲁班尺丈量椅腿榫眼："按《营造法式》记载的九宫格布局，这些铜管连接起来就是电路板！"
夜闯闸北木材仓库时，樟脑丸的气味里混着苦杏仁味。林清和用听诊器贴住橡木桶，突然扯过程墨白卧倒。一支弩箭擦着耳际钉入货架，箭尾绑着的雷管引燃了松脂桶。
"小心连环爆！"程墨白踹翻货架挡住火焰，货架后的暗门轰然洞开。森田商社的技师正往木料注射褐色液体，注射器上的菊纹章泛着冷光。林清和劈手夺过针管："丙烯酸树脂？民国哪来的塑料合成技术！"
穿白大褂的技师突然咬碎臼齿，程墨白用虎头钳卡住他的下巴："氰化物？你们倒是舍得下本钱。"地上滚落的怀表盖内，微型胶片显影出吴淞口船坞的结构图，某处舱室标注着"木化钢实验舱"。
暴雨中突袭船坞时，蒸汽锤正将木料压成薄片。程墨白撕下墙上的《支那古建筑力学分析图》，发现承重梁标注点与沈墨斋遗留的辐射坐标重合。森田举着喷火器狂笑："只要替换故宫的梁柱，轻轻一震就能让紫禁城化作齑粉！"
"木头有灵，岂容宵小作祟！"朱鹤鸣带着徒弟撞开侧门，二十八把角尺掷向蒸汽阀门。程墨白挥斧斩断液压管，滚烫的桐油淋在木化钢上，竟还原出原本的榆木纹路。
林清和将硼砂粉撒入反应釜，丙烯酸溶液瞬间凝固成琥珀状。"知道为什么古建能千年不倒？"她踩碎地上的化学药剂瓶，"因为老祖宗懂得顺应木性，不像你们用蛮力扭曲天工！"
森田拔刀劈向承重柱，程墨白甩出墨斗线缠住刀柄。浸过桐油的丝线遇火星燃起青焰，火舌沿着木纹窜上横梁，将日文标签烧成灰烬。"看见了吗？"他扯动噼啪作响的墨线，"真金不怕火炼，好木不畏刀斧。
晨光中的木器街响起清脆的刨木声。朱鹤鸣将混着解毒剂的生漆涂上梁柱，木纹间渐渐显出《营造法式》的星象图。程墨白抚过修复完好的官帽椅，在鹅脖处摸到用鱼胶粘着的《鲁班经》残页。
"这才是真正的机关术。"老人指着经文中被朱砂圈点的段落，"以榫卯藏解毒丹，遇毒气自会破封——沈先生当年改良的防火秘法，原来用在这了。"
林清和将实验数据封入檀木匣，忽见匣底阴刻着苏州码子。破译后的数字指向静安寺的藏经阁，功德簿的捐赠名录里，"森田"二字竟与三年前失踪的营造学社理事并列。
外滩的海关大钟敲响正午，程墨白望向汇丰银行门前的铜狮。雨水顺着狮爪纹路流成溪涧，倒影中隐约可见《清明上河图》里的虹桥木构，在粼粼波光里摇晃如百年光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