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验尸
民国二十三年秋，上海法租界贝当路转角亮起两盏煤油灯。警用黄包车碾过浸水的梧桐叶，在青砖墙面上投下摇晃的暗影。程墨白掀起油布帘子时，雨丝斜打进深灰色呢子大衣，沾湿了左肩的银质肩章。
"程探长。"巡捕房的小警员举着油纸伞迎上来，伞骨在风雨里咯吱作响，"死者是恒源当铺的账房先生，今早被倒夜香的王阿婆发现。"
青石板上蜿蜒着暗红血痕，程墨白蹲身细看，指腹擦过砖缝里的褐色凝结物。雨幕中的三层石库门小楼门窗紧闭，唯有二楼的雕花木窗半开着，雨水正顺着朱漆剥落的窗框往下淌。
解剖箱与相机碰撞的金属声由远及近，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跨过警戒线，乌木发髻间别着银质柳叶刀形状的发簪。"死亡时间超过十二小时。"林清和掀开裹尸布，戴橡胶手套的指尖轻触死者颈部，"舌骨断裂，颈动脉有环状瘀伤，但真正死因是......"
"太阳穴的贯通伤。"程墨白接过话头，马靴踏着木楼梯拾级而上。二楼书房弥漫着陈年墨香，红木书案上的黄铜台灯还亮着，玻璃灯罩内侧凝着细密水雾。他伸手试了试温度，"十一点后熄灭的。"
泛黄的账册摊开在桌面，墨迹被雨水晕染成诡异的蓝黑色。程墨白用镊子夹起夹在册页间的半张戏票，残破的票根上隐约可见"大光明戏院"的铅印字迹，日期是九月十七日。
"死者叫周秉文，西十二岁，独居。"林清和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混着雨打油布伞的闷响，"钱包里的三百元法币分文未动。"
程墨白的目光扫过书架，突然停在第三层某处。几本《申报年鉴》中间空出半掌宽的间隙，灰尘痕迹显示原本放着本硬壳书。他转向墙角的老式保险箱，转轮锁孔残留着新鲜划痕。
"凶手要找的东西没找到。"他捻起锁孔边的金属碎屑，忽然听见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林清和正俯身查看尸体右手，医用剪刀当啷掉在地上。"指甲缝里的纤维..."她举起放大镜，"像是撕扯下来的西装衬里。"
程墨白摸出怀表看了眼，鎏金表盖内侧嵌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西点二十七分，窗外的雨势渐弱，街角传来卖云吞面的梆子声。他忽然注意到窗台外沿的异样——本该积满灰尘的凹槽里，留着三枚半月形压痕。
"通知证物科来拓印窗台痕迹。"他扯动唤人铃的丝绳，"再去查周秉文最近半年的资金往来，特别是大额..."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程墨白疾步冲下楼梯，正看见个戴鸭舌帽的黑影翻过后院围墙。他拔枪追到巷口，只见两道车辙印深深碾进泥水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煤油味。
回到现场时，林清和正在给死者右手做石膏拓模。"有人不想我们查下去。"她举起个染血的铜制烟嘴，"在院墙根捡到的，南洋货。"
程墨白用绢帕包起烟嘴，忽然瞥见死者僵首的手指微微蜷曲。他蹲下身，就着煤油灯光细看，发现小拇指指甲盖下藏着点暗红色碎屑。
"不是血。"林清和用试剂棉签擦拭，"像是漆料。"
远处传来海关大楼的钟声，程墨白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卖早点的吆喝声里，他摸出那张残缺的戏票，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串模糊的数字：7-12-4-21。
"劳驾把上个月大光明戏院的排片表找出来。"他扣上呢帽，雨珠顺着帽檐滴在深棕色的领章上，"再查查周秉文保险箱里原本放着什么。"
晨雾中，程墨白拐进霞飞路时特意绕了个弯。报童挥舞的《申报》头版赫然印着"当铺血案震惊租界"，他压低帽檐钻进电话亭，往巡捕房档案科拨了个加急电话。
"我是程墨白，调周秉文三年前经手的那起珠宝失窃案卷宗。"话筒里的杂音中，他听见档案员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对，就是荣昌商行少东家坠楼那个案子。"
挂断电话时，黄包车夫正拉着位穿墨绿旗袍的女士经过。程墨白突然僵住——那女士颈间的珍珠项链，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淡蓝色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