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园戏楼的晨雾裹着桐木香，程墨白捻着新买的留声机唱片跨过门槛，忽闻后台传来裂帛般的琴音。穿月白长衫的琴师正调试焦尾琴，第七根冰弦突然迸出火花，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抽搐倒地，指腹渗出靛蓝色血珠。
"断弦封喉！"林清和甩出水袖缠住琴轸，死者袖中滑落的《幽兰》谱页突然自燃，灰烬在穿堂风中拼出北斗七曜。程墨白用银镊夹起断弦："蚕丝里绞了铍铜合金，这琴奏的是断魂曲！"
管事抖着翡翠扳指递出货单："这床唐代雷氏琴是东亚文化会馆上月订的，说要用于中日琴道交流..."话音未落，他猛咳不止，琴轸间簌簌落下赭色粉末。程墨白撬开琴腹，岳山处嵌着石英共鸣箱，紫外线灯下泛着磷火幽光。
---
文庙旁的斫琴坊里，八旬斫琴师朱雪樵正在校音。他突然抄起鲨鱼皮锉刀猛刮龙龈："这百年桐木的传声不对！"刮落的木屑遇晨露凝结成珠，在朝阳中折射霓虹。
"他们在鹿角霜里混了氰化铊。"林清和将灰胎投入蒸馏器，"这种七彩光泽实为铊蒸气结晶，长期抚奏会腐蚀神经。"她掀开地窖的苫布，二十八张琴坯正渗出紫黑色漆液。
程墨白用柳叶刀剖开琴腹，夹层嵌着菊纹铅网。X光片显示铅网排列成二十八宿，每个星位嵌着米粒瓷珠。"这是铊同位素缓释层，"林清和检测辐射值，"瓷珠里装着放射性铯，整张琴就是移动毒源。"
法租界证物室内，九霄环佩琴在盖革计数器下噼啪作响。程墨白用音叉丈量琴腔："按《碧落子斫琴法》记载，这些毒物本应藏在纳音间，遇振动就会缓释。"
---
夜闯虹口乐器厂时，生漆味混着硝烟刺鼻。林清和用听诊器贴住蒸汽刨床，突然拽过程墨白侧翻。毒弩擦着额角钉入梁柱，弩尾磷粉引燃松香库存。
"当心粉尘爆！"程墨白踹翻水缸截断火势，货架后暗门轰然洞开。穿防化服的技师正往琴弦涂刷乳白涂料，反应釜上的菊纹泛着冷光。林清和劈手夺过毛刷："聚酰亚胺？这年代哪来的航天材料！"
技师突然咬破衣领，程墨白用雁足琴轸卡住其下颌："昭和年间的把戏该换新花样了。"地上怀表内显微胶片显影出天蟾舞台穹顶图，《霸王别姬》戏服箱标着血红叉号。
暴雨中突袭杨树浦码头时，蒸汽压缩机正将桐木压成薄片。程墨白撕下墙上的《支那雅乐改良计划》，发现明代《溪山琴况》音律与沈墨斋密码暗合。三菱文化理事举着五弦琵琶狞笑："等梅兰芳封箱戏时，这百张毒琴会让全上海在绕梁余音中往生！"
---
"琴道通魂，岂容魍魉操缦！"朱雪樵带着学徒撞开通风口，二十八把音叉蘸解毒剂刺入反应釜。程墨白挥斧斩断蒸汽管，滚烫的蜂蜡淋在合成涂料上，竟还原出天然大漆的琥珀光泽。
林清和将云母粉撒入离心机，放射性溶液瞬间凝固成冰裂纹。"知道为何唐琴能千年传音？"她踩碎化学药剂瓶，"因良材善斫守正声，不像你们用邪术伪造清商！"
理事拔刀劈向琴额，程墨白甩出玉轸足击中刀背。飞溅的玉屑在灰胎上划出《琴史》残篇，割破的特种涂层下露出沈墨斋用漆灰写就的律吕图。"看见了吗？"他指向黄钟大吕方位，"华夏的正声雅乐，岂是尔等靡音能惑乱？"
---
晨曦中的斫琴坊飘散着新髹大漆的醇香。朱雪樵将混着解毒剂的鹿角霜抹上断纹，裂隙处渐显《乐书》的旋宫图。程墨白抚过修复完好的鸣凤琴，在龙池处触到用鱼胶封着的《琴笺》残页。
"这才是真正的斫琴道。"老人指着残页中被朱砂圈点的段落，"以灰胎藏解药，遇邪音自会相克——沈先生改良的辟毒术，原来刻在这些老木纹里。"
林清和将实验数据封入紫檀匣，忽见匣底阴刻着河图数理。破译后的卦象指向徐家汇藏书楼，乐谱捐赠名录里，"三菱文化"西字竟与二十年前失踪的广陵派传人笔迹重叠。
外滩海关钟声惊起云雀，程墨白望向兰心大戏院的穹顶。雨帘顺着科林斯柱流淌，倒影中依稀可见曾侯乙编钟的蟠螭纹，在霓虹灯下流转成千年韶光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