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残卷谶光
更深露重时,姒启独自坐在冰丘上,残卷的蝌蚪文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光。这些笔画圆润的符号,与他在河湟谷地捡到的陶片、甚至玄鸟旗边缘的暗纹都有相似之处,像一条被埋在冰层下的古河,终于露出了源头。
"在想这些文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弓骨上?"嫦娥不知何时坐在他身边,手中托着从苍离处夺来的龟甲,"苍离刻的神谕,和九黎巫祝的咒文同源。当年大禹击败九黎,把他们的文字刻在息壤上,没想到最后竟成了神权的工具。"
姒启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天下文字,皆从水土而来。"他将残卷与龟甲并置,指尖刚触到两者交界,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地脉的震颤顺着掌心爬向心脏。远处祁连山传来闷响,千年不化的冰川竟在月光下融出细流,水流过处,冰面下隐约可见玄鸟与弓箭交缠的图腾——那是夏族与东夷最初的盟约印记。
"地脉在呼应。"嫦娥的声音里带着颤音,"涂山神树扎根九州地脉,玄鸟旗镇守阳城地眼,射日弓本就是连接两者的枢纽。现在残弓与残旗相遇,就像断开的血管重新接上。"她指向正在融化的冰面,几株被箭簇削断的牧草,竟在息壤水的浸润下重新抽芽。
毡帐内突然传来骚动,后羿被归田派的人半扶着走出,绷带滑落处,胸口竟烙着与弓骨相同的金纹。"阿娥……"他望着嫦娥手中的残卷,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朱砂十日,"当年在涂山,女娇姐教我用息壤水浸弦,说‘弓若饮血,弦必自断’……原来神权的弦,早就该断了。"
苍离祭司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火光里,权杖顶端的鹰首眼瞳淌着黑血:"你们以为毁了箭祭,地脉就会宽恕?看清楚——"他指向残卷角落的蝌蚪文,"这些九黎的诅咒,早就刻进了神弓的骨血里,总有一天会变成吞噬两族的洪水!"
第西节 地脉羽震
修复仪式在日出时分举行。姒启将玄鸟旗残片嵌进弓臂凹槽,归田派老妇人用麦穗编的绳子缠住裂痕,嫦娥则捧着息壤陶罐,让混着两族泪水的河水渗入弓胎。当第一缕阳光射中弓骨,金纹突然如活物般游走,与旗面的云雷纹连成一片,在虚空中勾勒出完整的神弓,弓弦上凝结的不是血珠,而是悬停的冰晶。
苍离祭司带着守弓派闯入时,正看见神弓虚影悬在姒启头顶,每片羽毛都映着祁连山的冰川与绿洲。"跪下!"他的权杖砸在冰面上,却见箭簇在接近神弓时纷纷崩解,白羽飘落如冬雪,"神弓必须用血喂养,否则地脉会像断弦般崩裂!"
"地脉需要的是活水。"姒启握住神弓虚影,冰晶化作细雨洒向冰原,冻土里竟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芽,"你看,射日弓的力量从来不是毁灭。当年大禹用息壤治水,不是堵住洪水,是让水去该去的地方——神权也该如此。"
守弓派的武士们望着手中褪色的箭簇,突然有人跪地痛哭:"去年秋祭,我射中的男孩才八岁,他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麦穗……"更多人扔下武器,捡起归田派老妇人撒下的麦种。后羿在嫦娥的搀扶下走到神弓前,颤抖的手指抚过弓弦:"原来……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
苍离祭司突然发出尖啸,权杖划出的血光竟在冰面显形出九黎巫祝的图腾:"你们忘了吗?九黎的诅咒还在神弓里!这些蝌蚪文,和南边恒河一带的泥板文字一模一样,终有一天,它们会带着更可怕的神权卷土重来!"
他的话让姒启心中一凛,低头看去,神弓虚影的羽毛根部,果然浮现出与残卷相同的蝌蚪文,而这些符号,正随着地脉震颤向南方延伸。当夏族与归田派的队伍离开时,祁连山的冰川裂缝中,渗出的不再是冰水,而是带着温度的地下水——那是地脉被疏通的征兆,却也像一道打开的门,通向更遥远的,充满未知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