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候祠的古柏笼罩在濛濛细雨中,祠堂飞檐的铜铃随晚风轻响,恍若远年的战阵金声。诸葛瞻身着黑色劲装,腰间羽林中郎将的佩刀换作牛皮鞘,踏过“静远堂”侧的偏门时,靴底与嵌在地面的八阵图浮雕相触,发出清越的“当”声——那是通往地下工坊的暗门机关。
“吱呀”一声,石墙缓缓开启,潮湿的霉味混合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工坊内烛火昏黄,二十余名太学工匠正围在木架前,手中的凿刀在精铁部件上刻出细密的纹路。诸葛瞻掀开遮盖的油布,露出一架锈迹斑斑的连弩——正是去年从武都战场缴获的曹魏“三矢弩”。
“此弩虽能连射三箭,”他用指尖挑起断裂的弩臂,“但射程不足五十步,且机关易卡壳。”掌心划出曹魏弩机的缺陷:“郭淮在狄道筑城,用的正是改良版‘三矢弩’,我们需在其基础上再加创新。”
话音未落,忽有工匠惊呼:“木牛流马的齿轮轴断了!”诸葛瞻转身,见一名工匠捧着断裂的青铜轴,断口处竟有细微的玄武纹刻痕。他瞳孔骤缩,指尖迅速敲击地面的几何纹地砖——这是太学工坊的“安全暗语”,表示混入了黄皓细作。
更深露重,工坊内只剩诸葛瞻与首席工匠陈陵。烛火将二人影子投在石壁的连弩图纸上,宛如跃动的墨魂。陈陵取出从南中铜炉运来的精铁锭,铁锭表面的淬火印记清晰可见:“按您的配比,”他用凿刀刻下刻度,“铜七铁三的弩臂,可承受更大张力。”
诸葛瞻点头,目光落在父亲遗留的《连弩图说》残卷上。残卷中“损益连弩,谓之元戎”的批注旁,他新添了用符号标注的角度数据:“将望山倾角从三十度增至西十五度,”在图纸上划出抛物线,“配合改良后的齿轮组,可增射程二十步。”
五更天微明,工坊顶的石缝透进一丝晨光。诸葛瞻忽然想起昨夜在武候祠梦见父亲的场景:羽扇轻挥间,连弩机关“咔嗒”作响,箭雨如蝗掠过祁山。他摸出袖中的羽扇残片,残羽拂过新制的弩机卡槽,竟与槽口弧度严丝合缝——仿佛父亲在冥冥中指引。
是日午后,姜维率亲卫闯入工坊,银甲上的护心镜沾满泥点:“郭淮在陇右增筑箭楼,”他的蛇矛指向弩机,“其弩手射速比我军快一倍!”诸葛瞻却从容递过改良后的连弩:“伯约且看,”指尖敲击弩臂的刻度,“此弩采用‘双轮联动’机关,拉弦力减三成,射速却增五成。”
姜维接过弩机,眼中闪过惊喜:“妙!若搭配沓中的精铁箭矢,”他忽然压低声音,“但黄皓党羽在兵器署散布谣言,说‘改制连弩,必触武侯英灵’。”诸葛瞻冷笑,指尖指向石壁上的“八阵图”投影:“明日就在武候祠演武,让满朝文武看看,什么是‘英灵庇佑’。”
暮色中的武候祠演武场,铜灯如星罗列。后主刘禅在黄皓陪同下登上观礼台,黄皓的锦袍下隐约露出玄武纹内衬。诸葛瞻执弩而立,身后二十名学子身着素甲,弩机上的纹路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看箭!”
诸葛瞻扣动扳机,三支铁箭破空而出,竟在五十步外同时穿透三层牛皮靶。观礼群臣发出惊呼,黄皓的脸色却瞬间惨白——他分明看见,箭矢尾部刻着的不是寻常符文,而是“叁”字符号。
“此弩可连射十矢,”诸葛瞻托起弩机,让后主细看机关,“皆因采用测算的‘等距齿轮’,”指尖在齿轮间隙间转动,“每转一圈,必推箭三枚,绝无差池。”后主伸手抚摸弩臂,触到“元戎”二字时,忽然想起丞相北伐时的赫赫神威。
更深露重,演武场燃起篝火。诸葛瞻独自留在工坊,用竹简核计箭矢损耗数据。忽有黑影从梁上掠过,他反手甩出一支短刃,只听“叮”的一声,短刃钉入木柱,穿透了一张玄武纹密信。信上用北斗符号写着“毁弩机,乱其军”,落款竟是兵器署丞王崇——黄皓的妻弟。
“果然是你。”诸葛瞻冷笑,指尖在信末划出黄皓党羽的关联线。他知道,这场连弩改良的胜利,不过是黄皓之乱的冰山一角。当技术能改良兵器,却算不出人心之恶,他唯有以智慧为刃,在这暗流涌动的朝堂,辟出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武候祠的夜雨渐急,工坊内的烛火却始终未熄。诸葛瞻望着新制的连弩阵列,想起父亲《将苑》中“夫为将者,必知器械之利”的训诫。指尖在掌心轻轻转动,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那不是简单的计算,而是蜀汉将士的血肉与智慧,是兴复汉室的理想,在这阴翳的祠堂深处,在这连弩的机关之间,渐渐淬炼出锋芒。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诸葛瞻将改良后的连弩图纸封存于武候祠密室。图纸卷轴上,几何纹路与羽扇的图案交相辉映,仿佛两代人的心血在此刻交融。他知道,当明日的阳光照亮祠前的“汉昭烈帝庙”匾额,这些用智慧丈量、用匠心改良的连弩,将成为蜀汉北伐的利器,刺破陇右的迷雾,让郭淮之流,再无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