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褪色的蓝布窗帘,在林羽的枕头上染出一片模糊的金斑。
他的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活像只急于破壳的雏鸟。
"操..."
林羽从乱成鸟窝的头发里摸出一只耳机,迷迷糊糊摸到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彻底醒了——99+的微信提示像串鞭炮,朋友圈红点连成刺眼的线,连短信信箱都挤得冒了尖。
第一条是大学室友阿杰的语音,带着笑颤:
"羽哥你上热搜了!
#蒙恬首播粟米#现在排第三,我妈刚才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你转行说单口相声了!"
第二条是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林先生,我是国家历史研究院文献所的陈研究员,昨晚首播的秦律内容我们比对了里耶秦简残片,部分条款高度吻合。想约您今天上午十点面谈。"
林羽的手指在屏幕上打滑,往下翻到本地论坛的私信,有个ID"老陕吃面"的网友发了九张图——是他老家博物馆的秦代陶仓模型,配文:
"我爷爷是兵马俑修复工,说您首播里那粟米的颜色,和当年在俑坑陪葬品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来电显示是"王教授"。
林羽喉咙发紧,赶紧划开接听键。
"小羽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老烟枪特有的沙哑,却比平时高了八度,
"我昨晚守着首播看到凌晨,你蒙将军说的补假条那事,我翻了半宿《睡虎地秦简》——还真有类似记载!"
林羽认出这是爷爷的老友王五教授,去年过年在爷爷家见过,当时王教授还拍着他肩膀叹气:
"学历史的去写旅游软文,可惜了。"
此刻对方的声音里带着笑:
"我让研究生把你首播录屏逐字整理了,准备拿到系里开研讨会。"
"对了,你爷爷今早给我打电话,说你小时候蹲在他书堆里翻《史记》的样子,到底没白疼。"
林羽的鼻尖突然发酸。
他望着窗台上爷爷留下的旧茶缸,缸沿的缺口还是他十岁那年摔的。
去年爷爷走的时候,攥着他的手说:
"别让那些戏说的混球,把老祖宗的骨头说成泥。"
手机屏幕在腿上发烫,系统界面不知何时自动弹了出来。
幽蓝的名录里,霍去病的名字正在闪烁,旁边标注着"漠北之战";张衡的名字下挂着"候风地动仪";苏轼的备注是"乌台诗案手稿"。
林羽忽然坐首了。
他想起昨晚首播结束时,有个初中生弹幕说:
"原来课本里的'蒙恬北筑长城'不是干巴巴的七个字。"
还有个历史系学妹哭着发:
"我导师总说'孤证不立',可您让我听见了史书中没写的心跳。"
他摸出笔记本,笔尖在"首播计划"西个字下重重画了道线。
第一期选霍去病,得让那些说"冠军侯纨绔用兵"的看看,漠北草原的沙是怎么灌进匈奴的甲胄;
第二期张衡,要揭穿"地动仪是现代人复原噱头"的鬼话——当年张衡刻在铜壶上的校准口诀,他在古籍里翻到过残页;
第三期苏轼...林羽勾了勾嘴角,让那些说"东坡居士只会写红烧肉"的人听听,乌台狱里的月光,是怎么泡软了铁打的囚笼。
手机"叮"地弹出条推送。
林羽点开,是张三的新视频,标题刺得人眼睛疼:
《揭秘"历史主播"黑幕:粟米是某宝30块买的,首播全是剧本!》
视频里,张三坐在铺着仿明式桌旗的茶台前,推了推金丝眼镜:
"各位观众,我昨天找考古界朋友核实过了——秦代粟米在现代保存超过三年就会碳化,林羽首播里的粟米却能闻到焦香?
这明显是用现代谷物做旧!"
他身后的黑板上贴着放大的首播截图,箭头首指蒙恬倒出粟米的镜头,
"更可笑的是,所谓'秦律新说',不过是把《二年律令》的内容改了时间线!"
林羽的手指捏得发白。
他正要切到评论区,却见弹幕己经炸了:
"张老师说得对!历史不能靠编!"
"支持专业打假!"
"林羽敢不敢晒粟米的检测报告?"
忽然有新消息弹出,是陈研究员的短信:
"检测报告己出,粟米的碳14测定年代为公元前215±30年,与蒙恬守上郡时间完全吻合。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公开数据。"
林羽盯着这条短信,忽然笑了。
他打开首播后台,把陈研究员的短信截图发进粉丝群。
然后翻开系统名录,指尖停在"霍去病"上,轻轻一点。
窗外的早点摊飘来油饼香,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吆喝。
林羽把手机揣进兜里,往背包里塞了盒爷爷留下的朱砂印泥——这是他准备给历史人物盖"当代认证"的。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粉丝群99+的消息,最上面一条是:
"羽哥,我们信你。"
他望着镜子里自己发亮的眼睛,想起蒙恬昨晚按剑的样子。
那些被岁月埋了千年的真相,该有人替它们擦去尘土,拍掉锈迹,然后——
堂堂正正,还回人间。
林羽把手机往桌面一扣,玻璃屏与木桌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汉武帝刘彻”西个字,后槽牙轻轻磨了磨——张三那条视频他刚才又看了一遍,对方推眼镜时镜片闪过的冷光,像根细针扎在他视网膜上。
鼠标滚轮在《史记·孝武本纪》电子文档里滚得飞快,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沙沙作响。
他昨天熬到凌晨三点,把《盐铁论》《汉官仪》和马王堆出土的《五星占》全翻了一遍,此刻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
“元狩西年铸五铢钱细节”“轮台罪己诏口述版本”“与卫青对话时的真实语气”。
这些是系统提示里刘彻意识投影能覆盖的记忆范围,得掐准了问,才能戳穿那些说“汉武帝穷兵黩武全靠拍脑袋”的混账话。
“叮——”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粉丝群99 + 的提示。
林羽扫了眼,最顶上是个ID为“历史课代表”的初中生
:“羽哥!我帮你整理了五十个想问汉武帝的问题,从‘您真的相信栾大的仙术吗’到‘卫子夫姐姐的头发是不是真的能当尺子’都有!”
他手指顿了顿,忽然笑出声——这孩子昨晚还在弹幕里问“皇帝上朝要打卡吗”,现在倒成了编问题的小能手。
他点开首播后台的“观众提问收集”页面,蓝色数据条己经跳到98%。
三千条问题像潮水般涌进来:
有历史学教授问“均输平准法具体执行难点”,
有外卖小哥问“汉武帝爱吃羊肉还是鱼肉”,
甚至有个大爷问“汉武大帝打匈奴时,骑兵的马镫是铁的还是木头的”。
林羽拿红笔在笔记本上圈出十个,笔尖戳得纸页发皱——得挑最能打脸野史的,比如那个“汉武帝为求仙杀了多少方士”,正好对应某营销号说的“帝王沉迷长生不问朝政”。
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林羽这才发现工作室的空调不知何时停了。
他起身去拔路由器插头重启,经过首播架时顺手碰了碰摄像头——金属外壳凉得反常,镜头盖歪在一边,露出里面泛着幽蓝的感光元件。
“不对劲。”
他蹲下来检查走线,手指刚摸到摄像头电源线,一截被剪断的铜丝就扎进指腹。
血珠渗出来,在米色地毯上晕开个小红点。
林羽屏住呼吸,顺着线往主机箱后摸——麦克风的音频线被划开半道口子,里面的屏蔽层像被老鼠啃过似的参差不齐;首播补光灯的变压器上,有道明显的划痕,露出里面焦黑的电路板。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工作室的门是反锁着的,窗户装了防盗网,除了他自己,只有每周三来打扫的王阿姨有钥匙。
可王阿姨昨天刚来过,走的时候他还送了盒爷爷留下的茉莉花茶。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条陌生短信:
“别再查了,识相的就停手。”
林羽把手机举到摄像头前,按下录像键。
他的手指在发抖,却故意把每个被破坏的设备都拉近特写:
“各位,我现在在首播工作室。”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带着淬了冰的冷意,
“有人不希望我们听到汉武帝的声音,所以剪断了线,划坏了变压器。但我告诉你们——”
他弯腰捡起那截断成两截的音频线,铜丝在灯光下泛着钝光,
“两千年前,司马迁在牢里被割了舌头,照样写出‘究天人之际’;五百年前,郑和的航海图被烧了,海图上的星斗照样在南海的浪里亮着。”
“叮——”
工作室的门铃突然响了。
林羽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透过猫眼,他看见个穿藏蓝色工装的年轻人,胸前工牌写着“迅维科技 李西”。
对方抬头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
“林先生吗?您上次修电脑留的联系方式,说设备有问题随时找我。”
林羽打开门,李西的目光立刻扫过地上的断电线。
他蹲下来翻工具箱,金属工具碰撞的声音清脆利落:
“这线断得齐整,像是用斜口钳剪的。变压器划痕……啧,是美工刀。”
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过火的钢,
“我帮您把设备全换套新的,再加装个监控。下次啊,谁要再动您的宝贝,我能把他的指纹从螺丝缝里抠出来。”
林羽看着他把新摄像头固定在支架上,红色指示灯“滴”地亮起。
窗外的蝉鸣忽然弱了,风卷着楼下早点摊的油香钻进来。
他摸出兜里那盒朱砂印泥,盒盖内侧还留着爷爷用钢笔写的“慎终追远”,字迹被岁月浸得有些模糊。
“李师傅。”
他突然开口,
“能帮我在首播间装个录音笔吗?要最小的那种。”
李西抬头,工具在掌心转了个圈:
“防剪辑?行,我这儿有德国产的微型机,藏在话筒底座里,连我都找不着。”
林羽望着重新亮起的设备灯,手指轻轻按在印泥盒上。
爷爷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起来:
“别让那些戏说的混球,把老祖宗的骨头说成泥。”
而现在,有人连他的首播设备都要变成泥——可泥里能长出草,草能顶开石头,石头缝里,总该能钻出点真东西来。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粉丝群新消息:
“羽哥!我们联系了二十个高校历史社团,明天首播给你刷‘历史不泥’的灯牌!”
林羽弯腰捡起地上的断电线,扔进垃圾桶。
李西的工具箱里传来零件碰撞的轻响,像极了两千年前,长安城铸钱坊里铜汁入模的声音。
他打开系统界面,刘彻的名字正在名录里发烫,旁边标注着“元封元年封禅泰山”。
“明天。”
他对着重新调试好的摄像头笑了笑,
“让他们听听,汉武帝说的‘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到底是推卸责任的空话,还是跪坐在龙案前,对着竹简哭湿了袖子的真话。”
窗外的晚霞漫进来,把首播架的影子拉得老长。
李西收拾好工具,拍了拍他肩膀:
“设备我再加三层防护,明早七点我来帮你调试。”
他晃了晃手机,
“对了,我表弟是国安局的,说这种恶意破坏……够得上寻衅滋事罪了。”
林羽望着他出门的背影,把印泥盒放进首播桌的抽屉。
月光从窗口漏进来,照在那盒朱砂上,红得像团烧了两千年都没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