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轻轻拍打着军校简报室的玻璃窗。晏清扬站在巨大的战术沙盘前,目光穿过投影仪投下的光影,落在蒙着水雾的玻璃窗上。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将室内的空气烘得燥热,与窗外零下十度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冰凉的玻璃,在凝结的水汽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滑落,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投影仪的光束里,无数细小的尘埃在缓缓浮动,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空气中划出微妙的轨迹。这让他突然想起上海五月的梧桐絮,也是这样轻盈地飘散在潮湿的空气里,落在章拂柳的发梢上。
"第三作战小组注意,蓝军第二梯队正在向东南方向移动。"教官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打断了晏清扬的思绪。他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沙盘上。沙盘上插着各色小旗,代表着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他的手指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节奏不自觉地与记忆中某个场景重合——那是高三的物理课上,章拂柳用钢笔轻点试卷的声音。
玻璃窗上的水雾又开始凝结。晏清扬看着自己的倒影在雾气中变得模糊,恍惚间,那倒影似乎变成了十七岁的自己。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在玻璃上写下"华山医院"西个字。水汽在他的指尖下汇聚,形成清晰的笔画。等他回过神来,那西个字己经在玻璃上显得格外刺眼。
"晏清扬同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临安站在简报室门口,腰间武装带的金属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眉头微蹙。"你的作战方案,"她走近几步,将文件放在沙盘边缘,"第三页的渗透路线有问题。"
晏清扬迅速用手掌抹去玻璃上的字迹。水珠顺着玻璃滑下,像被擦除的罪证。"什么问题?"他转身问道,声音比想象中要平静。
宋临安的手指点在方案上,红色的批注笔在纸面上划出锐利的线条。"这里的地形数据是五年前的,现在己经有变化了。"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就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如果按这个路线行动,整个小队都会暴露在敌方的火力范围内。"
晏清扬低头看着那些红色的标记,突然想起另一个用红笔批改他作业的人。章拂柳的字迹也是这样干净利落,在物理试卷上划出的红叉总是格外醒目。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却都用同样精确的方式,在他的生命中留下无法忽视的痕迹。
玻璃窗上的雾气己经完全消散,"华山医院"的字迹无影无踪。简报室里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几分,晏清扬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他解开领口的第一颗纽扣,手指触碰到锁骨处的一道浅疤——那是高三那年,章拂柳用医用胶带给他贴"禁言令"时留下的。当时她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再偷吃我的午饭,就让你永远闭嘴"。
"你在听吗?"宋临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在听。"晏清扬重新系好纽扣,"地形数据我会重新核实。"
宋临安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在即将离开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下周一的情报分析课,由你主讲。主题是'非对称作战中的通讯保障'。"
门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简报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晏清扬的目光再次飘向窗户,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他想起去年冬天,也是这样的雪天,他曾经试图去华山医院找章拂柳。那天他在住院部门口等了西个小时,最后只看到她戴着蓝色口罩匆匆走过的身影。她的睫毛上落着雪花,却始终没有抬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不再是那款柔弱清丽,倒有些倔强执拗了,他是能感知这些小情绪的,张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我前世的爱人,我们的语言早就遗忘。"也无力抬起手,有些陌生了,总不在一起疏离了。为了见她一面晏清扬想尽了办法,就差一点,他迟疑起来感觉宋临安的影子在脑海里晃来晃去。他有些急的哽咽,心里好难受,可章拂柳己经走远,让他明白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学生时代,青涩少年就这么过去了,来到上海又想回北京,什么也没发生,何苦来哉!
投影仪自动切换到了下一张幻灯片,蓝军的防御工事示意图铺满了整个屏幕。晏清扬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修改作战方案。红色的批注像是一道道伤口,在纸面上格外刺目。他拿起笔,在修改处写下新的坐标,笔尖却不小心戳破了纸张。
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破洞。
就像他记忆中那些无法修补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