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朱砂土

七月十五日14:27分，陕西凤栖原考古工地的温度计爆开了玻璃管。

君邪跪在探方底部，工装裤膝盖处洇出两团深色汗渍。毛刷扫过夯土层的沙沙声里，突然掺进细微的金属刮擦声。他睫毛上的汗珠坠落，在暗红色土壤表面砸出深褐斑点——本该是灰白色的商代夯土层，此刻正渗出蛛网般的猩红纹路。

"小君！三号探方要加快进度！"

工头老张的吼声震得安全帽里嗡嗡作响。君邪抬头望见钢架顶棚正在拆除防雨布，开发商派来的监理站在二十米外打电话，西装裤腿沾满黄泥。蝉鸣声忽然密集如暴雨，他这才发现探方西壁爬满垂死的夏蝉，虫翼上的血丝纹路像某种古老图腾。

刷头扫开最后一片浮土时，青铜碎屑突然从探方边缘滚落。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泛着诡异青绿，君邪想起祖父失踪前研究的西周青铜器图谱。那个暴雨夜，老人带着青铜罗盘消失在秦岭，搜救队只找到浸透泥浆的中山装。

洛阳铲的铲头就在这时破土而下。

君邪后仰时安全帽撞在探方壁上，铲刃擦着鼻尖掠过，带起的暗红土壤里混着骨屑。当啷一声，陶罐碎片砸在钢尺上，内侧黏着的油纸残页脆得像蝉蜕。

"1957年8月14日，地质三队于子午谷......北斗七星方位......"褪色的钢笔字在颤抖的视线里浮沉。右下角那个"君"字最后一笔习惯性上扬，和祖父书房抽屉里的地质笔记如出一辙。

"喝点水吧。"

实习生阿雅的声音从头顶飘落。马尾辫垂下的阴影正好遮住她胸前的凤凰吊坠，运动相机镜头却精准对准塌陷处。君邪接过矿泉水时，发现她左手小指戴着枚青铜尾戒，戒面蚀刻的星象符号与陶片上的朱砂纹路惊人相似。

16:49分，最后一只蝉坠落在探方边缘。

君邪爬出钢梯时，整片槐树林正在集体死亡。本该青翠的叶子蜷成焦黑色，像无数烧焦的蝴蝶悬在枝头。阿雅用镊子夹起垂死的夏蝉，虫腹裂口处渗出暗红菌丝。

"这些槐树三天前还开着花。"陈教授的声音从祭祀坑方向传来。老教授银发间别着青铜发簪，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听说你祖父参加过五十年代的地质勘探？"

坑底交错的白骨突然发出脆响。君邪看着那些违背人体工学的骨骼缠绕方式，胸骨上的青铜箭头突然开始锈蚀。箭簇表面的星象符号渗出朱砂色液体，在暮色中蜿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探方西壁的青铜器时，整个工地开始震颤。塌方的轰鸣声里，阿雅的吊坠在尘雾中泛起血光。君邪掌下的青铜罗盘突然震动，二十八宿刻度自行旋转，在朱砂土层表面灼出焦黑轨迹。

"别碰那个！"

陈教授的吼叫被淹没在土石崩裂声中。君邪的视网膜上残留着罗盘转动的残影——血红色星图与甲骨文记载的"荧惑守心"天象完美重合。祖父在暴雨夜绘制的星图记忆突然涌入脑海，与眼前旋转的青铜纹饰交织成诡异图腾。

18:03分，应急灯照亮塌方后的青铜门扉。

饕餮纹兽首口中的人形玉雕让所有人屏息。玉雕面容与阿雅惊人相似，心口位置嵌着朱砂色的凤凰纹章。君邪的登山表指针疯狂旋转，表盘玻璃内侧凝满细密水珠——就像十二年前祖父书房里那些永远擦不干的青铜器。

"伤员需要包扎！"护士的惊叫打破死寂。医疗帐篷里，阿雅锁骨处的伤口正在渗出暗红菌丝。沾血的纱布在酒精灯下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北斗七星排列的骨灰颗粒。

君邪紧紧握住那页己经有些发脆的地质日记，仿佛生怕它会突然破碎一般。他的手指微微用力，能感觉到纸张在他的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而那罗盘，虽然己经不再发热，但那残留的灼热感似乎还在他的掌心中跳动，仿佛是那股神秘的力量在他的体内游走，让他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叩击声从探方底部传来。这声音就像是某种沉睡千年的东西，正在青铜门后轻轻地挠抓着那用朱砂涂染的封印，似乎想要冲破这道屏障，重见天日。

君邪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探方底部，仿佛能透过那厚厚的土层看到那扇神秘的青铜门和门后的未知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