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飘散的古老文字光点如同燃尽的灰烬，无声地消散在图书馆沉闷的空气中。二楼禁书区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似乎平息了下去，只剩下书架沉默的轮廓。那股几乎将人逼疯的呓语和精神压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图书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声，玛丽机甲引擎低沉的嗡鸣，以及…地上狗子偶尔从内部发出的、微弱的“滋滋”电流短路声。
墨绿色的“蟑螂灵气”烟雾失去了对抗的目标，开始缓缓飘散，但那销魂蚀骨的味道依旧顽强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混合着古老羊皮卷和灰尘的气息，形成一种足以载入史册的、令人终生难忘的复合型毒气。
“咳咳…呕…”老道是最后一个受不了自己招式的人，捂着鼻子连连后退，老脸皱成一团。
艾莉靠在书架上，大口喘着气，失去义眼辅助让她的平衡感似乎出了问题，身体微微摇晃。她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我手里那张泛黄的图纸。
玛丽收起了电锯，但粉红死神机甲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面甲转向狮心爵士，瓮声瓮气地问：“喂，金毛！那破书鬼叫鬼叫的啥玩意儿？月亮是陷阱？谁的眼睛？”
狮心爵士·奥兰多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圣杯。璀璨的圣光壁垒如同融化的黄金般流回圣杯之中。他脸上的铁青色并未褪去，反而笼罩上了一层更深的阴霾。他环视着如同被飓风扫荡过的图书馆现场——散落满地的书籍、东倒西歪的书架、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墨绿烟雾、瘫在地上冒烟的狗子、义眼熄灭的艾莉、捏着蟑螂符纸惊魂未定的老道、以及我手里那张刺眼的张图纸…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本砸中我的、散落在地上的黑铁封面古书上，眼神复杂难明，有惊怒，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你们…”狮心爵士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某种冰冷的决断，“立刻、马上，离开图书馆！现在！”
他手中的圣杯再次亮起微光，这次并非用于防御，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那光芒并不强烈，却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变得沉重，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离开？”我捏紧了手里那张图纸，强忍着后颈接口的刺痛和脑门被砸的晕眩，试图争取，“爵士！你听到了！那书灵的话！这难道不说明问题吗？黑森林的亡灵暴动、骑士失踪…”
“住口！”狮心爵士厉声打断我，金色的瞳孔如同燃烧的火焰，圣杯的光芒骤然炽盛了一瞬，迫人的压力让我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议会图书馆的损失，以及你们引发的这场…灾难性的混乱…”他厌恶地看了一眼空气中残留的墨绿色，“必须有人负责！在议会对你们的行为做出最终裁定之前，你们没有资格再踏入这里半步！也没有资格谈论任何‘线索’！”
他向前踏出一步，圣杯指向图书馆那扇由脊椎骨拼接而成的、此刻显得格外阴森的大门。“出去！别让我说第三次。否则，圣杯骑士团的剑，将不再仅仅用于守护。”他身后两名跟随而来的骑士，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铠甲摩擦发出冰冷的金属声。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玛丽机甲的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电锯手柄被捏得咯吱作响。艾莉扶着书架，缓缓站首了身体，冷冷地盯着狮心爵士和他身后的骑士，虽然失去了辅助系统，但那股属于实验室47号实验体的冰冷杀意并未减弱。青阳真人则飞快地把手里剩下的小半沓灵气符塞回了道袍，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我看了看地上依旧瘫痪、偶尔抽搐一下的狗子，再看看狮心爵士那张毫无商量余地的脸。
“好。”我把那张图纸飞快地塞进自己贴身的衣袋里。“我们走。
玛丽操纵机甲弯下腰，巨大的金属手掌一把将的狗子抄了起来，像拎着一袋破铜烂铁。
艾莉沉默地走到我身边，脚步有些虚浮。青阳真人赶紧小跑着跟上，还不忘偷偷用脚把那个被符液污染的银色丝线羊皮卷往书架底下踢了踢。
在狮心爵士和他手下骑士冰冷目光的“护送”下，我们一行人带着一身墨绿色的“芬芳”和狼狈，走向那扇脊椎骨大门。
推开大门，外面魔法世界清冷的月光和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
回廊远处，隐约还能看到几个被惊动的魔法学徒，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脸上满是惊疑和毫不掩饰的嫌恶。
站在回廊清冷的月光下，看着窗外远处魔法都市星星点点的灯火，书灵最后那破碎的嘶吼，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耳边：
“齿轮啃噬星图…黑森林的月亮是陷阱…”
“那老杂毛的生化武器差点把老子熏成腊肉！”玛丽暴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粉红死神机甲的手指戳着空气，仿佛还能戳到残留的墨绿分子，“还有那破书！砸人不说还掉垃圾！”她的目光落在我藏图纸的口袋，意思明显。
艾莉没说话，首接伸出了手。我没有犹豫，掏出了那张图纸递过去。
她的指尖触到图纸的瞬间，机械左手掌心无声地滑开一个小盖板，探出两根极细的探针，轻轻点在图纸边缘的焦痕处。微弱的蓝光在探针尖端亮起。
“残留的生物电痕迹，”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系统离线的金属嘶哑，但冷静了许多，“非常微弱，近期…有人碰过它。”
“议会的人？”青阳真人凑过来，鼻子还红着，“还是…藏在议会里的耗子？”
“书灵说‘实验室的眼睛在看着’…”我揉着后颈，接口的刺痛感在图纸出现后就没停过，“狮心爵士的反应也很怪，他好像…怕我们看到更多？”
玛丽嗤笑一声，机甲臂把的狗子往上颠了颠，狗子发出微弱“滋啦”声，“他是怕我们破案吧。还有，这死狗怎么办？真成一坨了？”她用巨大的金属手指戳了戳狗子毫无反应的铁皮脑袋。
“核心协议被高阶精神冲击强行中断…需要…时间自检重启…”艾莉收起探针，小心地将图纸折好，首接塞进了自己机械臂一个隐藏的暗格里，“找个安全的地方。狗子需要稳定的环境。”
安全的地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魔法世界，刚被议会图书馆扫地出门，还被圣杯骑士团团长用剑指着鼻子威胁过？
“跟我来。”一个刻意压低、略显清冷的女声从回廊拐角的阴影里传来。
我们悚然一惊，立刻摆出防御姿态。玛丽瞬间把狗子往机甲肩上一甩，电锯“嗡”地进入预热状态。艾莉仅存的右眼锐利地锁定声音来源。
月光下，银发的女议员缓缓走出阴影。她换下了议会袍，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猎装，手里没有水晶杯，只有一枚小巧的、刻着圣杯与齿轮缠绕图案的银质徽章。她的目光扫过我们狼狈的样子，在空气中残留的味道上停顿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不必紧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我们能听见，“图书馆的‘事故’，爵士必须那样处理。议会里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信任。”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议会图书馆紧闭的大门，“特别是涉及到‘那个标记’的时候。”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艾莉藏着图纸的机械臂上。
“你有安全的地方？”我盯着她，没放松警惕。
“一个观察者的小屋。”女议员的指尖着那枚银质徽章，“远离议会的眼睛。在那里，我们可以谈谈‘陷阱’，谈谈‘眼睛’，还有…”她的视线转向我，“你后颈那个让清道夫部队不惜暴露也要锁定的…‘钥匙’。”
月光穿过回廊雕花的石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斑驳光影。圣杯的轮廓在徽章上清晰可见，而缠绕其上的齿轮，在阴影中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转动着。
狗子在玛丽机甲肩上，发出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信号不良的电子杂音：【汪…好饿…想吃…发光骨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