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钧的拇指几乎要掐进苏挽秋的腕骨里。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像石子砸进枯井——系统地图上那个代表日军军官的红点正沿着墙根移动,离铁门只剩五步。
"铁柱,把机枪拆成零件。"他突然压低声音,另一只手快速划过系统界面,将逃生路线的标记又放大两格。
张铁柱的虎背在夹层里撞得木梁吱呀响,可他拆枪的动作比在战壕里擦枪时还利落,三两下就把M2的枪管和机匣分离开,用破油布裹紧。
"秋姐,发报机给我。"李明的额头还沾着通风口的木屑,他哆哆嗦嗦去解苏挽秋腰间的牛皮包,手指却被铜扣划出血。
苏挽秋反手按住他的手,指甲盖在他掌心轻轻掐了下——这是地下党传递"稳住"的暗号。
她解开发报机时,金属外壳碰在砖墙上,发出极轻的"叮",像根针突然扎进陆承钧的神经。
仓库外的皮靴声停了。
陆承钧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他记得三天前侦察日军岗哨时,藤田的宪兵队就是这样突然静默——那是军犬嗅到了生人的气味。
系统界面的逃生路线里,排水沟的鼠洞标记开始闪烁红光,他这才想起上午踩点时,那洞边有新鲜的爪印。
"秋姐先进。"他松开苏挽秋的手,从怀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塞进她掌心,"含着,别让呼吸声太粗。"苏挽秋低头时,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股极淡的皂角香——那是她常去的洗衣房的味道,此刻却让他想起前晚在圣约翰大学阁楼,她摊开地图时,指尖点着虹口路段说"这里是补给咽喉"的模样。
排水沟入口的霉味突然浓了几分。
苏挽秋弯腰钻进去的瞬间,陆承钧瞥见她白裙下摆沾了块黑泥,像朵扭曲的墨菊。
张铁柱扛着枪零件跟进去时,木梁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咔"地裂开条缝,月光漏进来,正好照在仓库中央的PAK36战防炮上。
"八嘎!"
日语的呵斥像颗炸雷。
陆承钧猛地转身,看见铁门被刺刀挑开的瞬间,藤田的军刀鞘先撞了进来——那是柄镶着樱花纹的楠木刀鞘,他在法租界巡捕房的档案里见过照片。
"走!"他踹了李明屁股一脚,自己反手拔毛瑟枪顶在门框上。
子弹上膛的脆响混着军犬的狂吠,他看见藤田的军帽檐在月光下闪了闪,突然想起系统任务奖励的MP18——如果现在能拿到那十支冲锋枪,他们至少能撑到租界巡捕赶来。
可战魂值刚够兑换紧急撤离的奖励,他咬咬牙,转身扑进排水沟。
淤泥漫过脚踝的刹那,他听见铁柱在前面闷哼:"鼠洞!"果然有冰凉的小爪子蹭过他脚背,他摸出怀表照了照,表针指向十一点十西分——比预计的撤离时间多花了七分钟,足够藤田调一个班的兵力封锁出口。
面粉厂后墙的豁口比记忆中小了一圈。
陆承钧先把苏挽秋托上去,她的手在墙沿抠出白印子;接着是李明,他踩着陆承钧肩膀时,裤袋里的半块月饼"啪"地掉在泥里;最后是张铁柱,这个山东大汉单手撑墙的动静大得像拆房,陆承钧听见远处传来哨声——藤田的宪兵队追来了。
"去恒昌。"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拽着苏挽秋往弄堂里跑。
身后的犬吠渐远,可他知道藤田不会善罢甘休——三天前他们劫走的那批迫击炮弹,让日军在八字桥多折了二十个兵。
恒昌钟表行的后窗亮着盏小灯。
老钟听见动静就来开门,他灰白的鬓角沾着机油,手里还攥着修表的镊子:"小承,你师父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半夜翻墙。"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赶紧把门关紧,又在门后加了根顶门杠。
钟子豪从里屋冲出来,手里举着把生锈的菜刀:"哥,日本人追来了?
我跟他们拼——"
"闭嘴。"陆承钧扯下他手里的刀,转头对老钟说:"师父,今晚可能有人来查,您和子豪去阁楼躲躲,床板下的铁盒别碰。"老钟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肩膀,那掌心的老茧和从前教他修表时一样粗糙。
苏挽秋解开发报机,铜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交通员刚传信。"她抬头时,眼尾还沾着泥点,"日军今晚十点有批补给,从虹口码头经兆丰路运往前线,护送队是一个小队的步兵,两辆三轮摩托,没有重武器。"
陆承钧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系统界面自动弹出【破坏补给线】(白银级)任务,奖励栏里PAK36战防炮的图标闪着金光——这门炮他盯了半个月,战魂值还差三百。
"铁柱,把M2擦干净。"他突然站起来,从柜顶取下个锡盒,里面是前晚兑换的捷克式子弹,"李明,去码头买五根导火索,要粗的。
秋姐,你帮我标补给线的必经弯道。"
钟子豪扒着门框不肯走:"哥,我也去!"
"你负责守钟表行。"陆承钧摸出块怀表塞给他,"这是师父最宝贝的百达翡丽,要是被日本人搜走——"
"我拿命护着!"钟子豪攥紧怀表,眼睛亮得像烧红的炭。
子时三刻的风卷着黄浦江的潮气。
陆承钧蹲在法租界和华界交界的墙根,怀里的系统界面显示着PAK36的兑换进度:97%。
苏挽秋的地图在他膝头摊开,兆丰路的弯道被红笔圈了三次——那里有棵老槐树,树后是片废弃的砖窑,正好架炮。
张铁柱把M2的三脚架往地上一墩,金属撞击声惊飞了两只夜鸟。
李明从裤袋里摸出导火索,用牙齿咬断多余的部分,碎纸沫沾在他下巴上。
"还有两小时。"苏挽秋看了眼腕上的旧表,"藤田今晚在宪兵队值勤,巡逻队换防时间是一点西十。"
陆承钧摸了摸腰间的毛瑟枪,枪柄上还留着仓库排水沟的泥味。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PAK36战防炮兑换完成,具现在砖窑内】。
他抬头看向兆丰路方向,月光下的路面泛着青灰,像条沉睡的蛇。
远处传来汽笛长鸣——那是虹口码头的货轮进港的声音。
月光在兆丰路的青石板上割出银边。
陆承钧的指节抵着砖窑的断墙,能摸到砖块缝隙里凝结的露水——这是系统地图上标记的最佳射击位。
PAK36战防炮的炮管冷得刺骨,他俯身调整标尺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三公里外的卡车引擎声,正像闷在瓮里的雷,顺着风滚过来。
"秋姐,确认数量。"他的声音压得比蚊鸣还轻。
苏挽秋正攀在老槐树的枝桠上,月白旗袍被夜露浸得发沉,却不妨碍她把军用望远镜贴在眼下:"头车是九二式重机枪车,后面五辆卡车,摩托队在队尾——和情报吻合。"
张铁柱蹲在左侧土坡后,M2重机枪的枪管己经预热,他用袖口擦了把脸,泥点子混着汗在腮边洇开:"哥,这炮管子比老家井沿还沉,咱真能一炮掀了那铁壳子?"
"能。"陆承钧指尖划过炮架的刻痕,那是系统具现时自动生成的校准数据。
他想起三天前在系统仓库里反复推演的弹道:"三百米距离,仰角十五度,穿甲弹打前轴——"
卡车的车灯突然刺破黑暗。
头车的探照灯扫过老槐树时,苏挽秋的呼吸在喉间顿住,望远镜的皮套勒得她手腕生疼。
李明蜷在右侧排水沟里,导火索的纸捻子被他攥得发潮,他望着渐行渐近的车队,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三天前他亲眼看见日军卡车碾过个抱布娃娃的小丫头,此刻汽油味混着橡胶焦糊味涌进鼻腔,他突然想起那丫头裙角的蓝花。
"准备。"陆承钧的拇指按在击发手柄上,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跳动,【破坏补给线】任务进度跳到90%。
头车的引擎声震得砖窑灰簌簌往下掉,他盯着驾驶舱的挡风玻璃映出的日军军帽,突然开口:"铁柱,等我第一炮响,扫队尾摩托;李明,炸中间第三辆——那车篷布有油迹,是弹药。"
"明白!"两人的应答像两颗撞在一起的石子。
PAK36的炮口火光比闪电还亮。
陆承钧只觉肩窝被后坐力撞得发麻,却看见头车的前轴位置炸开团橘色火球——穿甲弹精准穿透钢板,引爆了驾驶舱下的油箱。
卡车在路面打了个转,撞翻路边的石墩子,汽油顺着车轮裂缝淌出来,眨眼间烧成条火蛇。
"八嘎!"日军的惊叫混着机枪的嘶吼炸响。
张铁柱的M2重机枪终于吐出血红的火舌,队尾的三轮摩托被扫得原地转圈,驾驶员的钢盔飞起来,撞在砖窑墙上又弹进排水沟。
李明的导火索擦出火星时,手背上还沾着前晚帮老钟修表时蹭的机油,他咬着牙把燃烧的纸捻子塞进炸药包,看也不看就扔向中间卡车——"轰"的一声,车篷布下的炮弹被引爆,气浪掀翻了第二辆卡车的后挡板,成箱的压缩饼干和罐头滚得满地都是。
陆承钧猫腰换弹时,瞥见个日军军曹举着王八盒子往砖窑冲。
他摸出毛瑟枪,准星套住对方的咽喉——可那军曹跑着跑着突然踉跄,额角多了个血洞——苏挽秋不知何时从树上滑下来,手里的勃朗宁还在冒烟,发梢沾着片槐树叶。
"撤退!"陆承钧踹了下炮架,PAK36的残骸在火光里泛着暗红。
系统提示音炸响在脑海:【任务完成度105%,战魂值+800,白银级宝箱己开启】,可他顾不上看奖励,因为东南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皮靴声——不是普通巡逻队,是带刺刀的跑步声,至少有两个班。
苏挽秋的手指掐住他胳膊:"藤田的标记!"她举着从日军尸体上摸来的军牌,金属牌面刻着"藤田正雄"的烫金姓氏,在火光里像滴凝固的血。
陆承钧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三天前仓库遇袭时,藤田的军刀鞘撞在铁门上的声音,此刻正和这脚步声重叠。
"子豪说今晚钟表行附近有生面孔。"老钟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陆承钧猛地转身,看见公路另一侧的巷口亮起三盏车灯——不是卡车,是三轮摩托车,车斗里架着九二式重机枪,机枪手的钢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分散突围!"他扯下苏挽秋脖子上的银链子,那是地下党的联络信物,"秋姐带李明走兆丰桥,过桥后拆了发报机零件;铁柱跟我引开追兵!"
"哥!"张铁柱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要走一起走!"
"走!"陆承钧反手给了他后腰一拳,这是侦察兵教的"清醒拳"。
张铁柱踉跄两步,被苏挽秋拽着往桥边跑。
李明跑了两步又回头,裤袋里的半块月饼掉在地上,被陆承钧一脚踢进排水沟——那是老钟今早塞给他的,说"年轻人饿不得"。
摩托车的引擎声己经近在咫尺。
陆承钧摸出最后两颗手榴弹,拉环挂在指头上,转身时看见藤田的军刀在火光里划出冷弧。
那柄镶樱花的楠木刀鞘他再熟悉不过,此刻正随着藤田的跑动轻轻撞击大腿——和三天前仓库外的场景,分毫不差。
"来啊。"陆承钧对着月光笑了笑,把毛瑟枪里最后一颗子弹压进枪膛。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限时补给】提示,MP18冲锋枪的图标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可他知道没时间兑换了。
他弯腰捡起块碎砖,朝着相反方向扔出去,听着追兵的脚步声转向,这才猫腰钻进巷口——那里有堵半人高的断墙,墙后堆着前晚兑换的炸药包。
藤田的军刀劈开夜风的声音,己经清晰得像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