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
——正是萧砚那位早逝生母的闺名!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是…帝王的意思?”姜明昭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尖冰冷。
萧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枚致命的暗器,嘴角牵起一抹苦涩到极点的弧度。“他早就知道……我与南疆的渊源。所以,才会让齐王……用这种箭……”他喘息着,话语因剧痛而断断续续。
话音未落,胯下战马陡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前方浓雾如沸水般翻滚,一头体型庞大、色彩斑斓的猛虎拦住了去路!它双目赤红如血,周身散发着不祥的巫力波动,显然是被更高阶的巫蛊术操控的傀儡!
姜明昭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袖中最后一枚保命的母蛊!然而,这一次,腕间的图腾却只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沉寂下去,再无回应!强行透支巫力的反噬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她的神经,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一只染血却依旧沉稳的手覆上她冰冷颤抖的手背。萧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用我的血。”他将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双鱼佩塞进她掌心。随即,他毫不犹豫地倒转剑锋,在自己布满旧伤和新创的掌心上狠狠一划!鲜血如泉涌出,滴滴答答,尽数落在洁白的玉佩之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温润的白玉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吸收着那滚烫的、带着淡金光泽的帝王之血。玉佩内部,一道沉睡的金色雕影被骤然点亮!它昂首长唳,虚影瞬间膨胀,化作一头神骏威严、翼展遮天的金翅大鹏虚影,散发出古老而神圣的威压!
那狂暴的斑斓猛虎在这纯粹的血脉威压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敌,赤红的凶光瞬间褪去,竟呜咽一声,前肢伏地,做出了彻底的臣服姿态!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身后,羽林军的喊杀声与黑熊的咆哮己近在咫尺,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萧砚猛地低头,染血的额头紧紧抵上姜明昭冰凉的前额。他的呼吸灼热而急促,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声音却低沉而清晰,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别怕,有我在。”
姜明昭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苍白却同样决然的脸。电光石火间,七岁那年的记忆汹涌而至——幽暗潮湿的南疆蛇窟,那个同样单薄却无比坚定的少年背影,用一根染血的金雕羽毛,为她驱散了致命的毒蛇……
过往与此刻重叠。
她不再犹豫,反手紧紧握住他流血的手掌,十指紧扣!两人的鲜血——她的带着巫力的赤红,他的蕴着帝脉金辉——在掌心交融,如同燃烧的岩浆。她牵引着这交融的血液,在温热的双鱼玉佩上,飞快地勾勒出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南疆符文——“同生”!
“同生共死。”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誓言般斩钉截铁,穿透了西周的杀伐喧嚣。
嗡——!
腕间的图腾与碎玉镯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赤金二色交织缠绕,首冲云霄!玉佩上的金雕虚影如同注入了灵魂,发出一声震动天地的清唳,巨大的金色光翼猛然舒展,遮天蔽日!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气浪以他们为中心轰然炸开!
“叮叮当当——!”
所有射向他们的箭矢,无论是精钢箭簇还是淬毒弩矢,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瞬间被震得粉碎,化作漫天金属粉末簌簌落下!
萧砚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眼中燃烧的、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染血的唇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他抬起未受伤的手,带着薄茧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擦过她沾染了血迹与尘土的唇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喟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这才是我认识的……姜明昭。”
就在这时——
“当——!当——!当——!”
沉重、肃穆、穿透力极强的帝王御驾钟声,如同无形的巨锤,从猎场深处隆隆传来!这代表着天子亲临的钟声,让追击的羽林军攻势为之一滞。齐王萧焕的脸色在看到那几乎凝成实质、散发着神圣威压的金雕虚影时,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眼中充满了惊疑与一丝……恐惧!
姜明昭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意念再次沟通银狼!狼群首领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率领狼群悍不畏死地扑向羽林军后阵,为突围制造混乱!
“走!”萧砚强提一口气,揽紧姜明昭,策马向着钟声传来的反方向——猎场深处那座传说中镇压着上古阵眼的古老祭坛方向,亡命飞驰!那是他们眼下唯一的生路!
骏马在密林中穿梭,风声在耳边呼啸。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萧砚将下颌抵在姜明昭的头顶,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发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温柔和向往:“等出去后……我带你……去看南疆的永夜花……开在不见天日的幽谷里……比京都的牡丹更盛……比曼陀罗更妖冶……”
姜明昭用力点头,喉咙哽咽。然而,就在她抬头的瞬间,目光却猛地凝固在萧砚的后颈——那里,一道狰狞的、似乎被烙铁烫过的旧伤疤,此刻正随着他血脉的奔涌和玉佩的共鸣,散发出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淡金色光芒!
一股冰冷的顿悟如同冰水浇头!
她终于明白了!每一次他动用血脉之力为她抵挡巫毒、激活玉佩,每一次他强行催动帝脉与她的巫蛊之力共鸣,都是在透支他那被诅咒的、岌岌可危的生命!他的每一次相护,每一次挡在她身前,都是在用残存的生命做一场豪赌!
“嗡——!”
熟悉的弓弦震颤声如同死神的狞笑,再次撕裂空气!这一次,箭矢来自侧翼的阴影,刁钻至极!
萧砚甚至没有回头去看箭矢的来路。
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过身体,用自己的胸膛和臂膀,将姜明昭娇小的身躯完全、彻底地护在怀中!一个密不透风的、用血肉之躯筑成的囚笼,只为囚住她的生机。
“噗嗤!”
透骨钉狠狠穿透他肩头的玄甲,撕裂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剧痛让他浑身猛地一颤,闷哼一声,箍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然而,就在那钉尖即将触及姜明昭在外的颈侧皮肤的刹那——
“锵!”
她胸前紧握的双鱼玉佩骤然爆发出比之前更炽盛的光芒!那头盘旋守护的金雕虚影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无形的力场瞬间爆发!
“咔嚓!”
那枚淬着“阎王笑”、刻着“阿音”名讳、代表着帝王意志与兄弟杀机的透骨钉,竟在触及姜明昭皮肤的瞬间,被这融合了两人血脉与誓约的力量硬生生震成了齑粉!细碎的金属粉末混合着毒液,被劲风吹散。
姜明昭猛地抬头,正对上萧砚低垂下来的目光。他眼底因剧痛而泛起的血丝尚未褪去,深处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流淌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光泽,如同暗夜尽头初露的晨曦。他染血的唇微微开合,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重复着那句誓言:“我说过……不准你死。”
这一刻,弥漫猎场、仿佛永无止境的浓雾,在金雕虚影那神圣光辉的照耀与双生符文的共鸣震荡下,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退却。金雕的虚影不再仅仅是力量的象征,它缓缓收敛光芒,如同归巢的倦鸟,化作一道温暖而凝实的流光,温柔地融入两人紧密相贴的身体,最终汇入他们腕间闪耀的图腾与碎玉镯之中,不分彼此。
姜明昭紧贴着萧砚剧烈起伏的胸膛,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生命的气息,心底一片澄澈明悟。他们的命运,早在二十年前那座南疆神殿轰然倒塌、血火交织的夜晚,就己经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在了一起。这不是冰冷的棋子博弈,不是单薄的契约捆绑,而是在无边黑暗里,彼此唯一能抓住的、用以照亮前路和温暖灵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