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霜刃初折·替嫁
深冬的雪粒，细密而坚硬，如同冰晶磨成的砂，簌簌地砸在丞相府门前的青石板上，发出令人心头发紧的沙沙声。寒意透过厚重的轿帘缝隙钻进来，带着京城特有的、混合着煤烟与权力的冰冷气息。
姜明昭端坐在摇晃的轿厢内，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易容面具的边缘——一张薄如蝉翼、触感细腻得如同真实肌肤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是南疆巫女姜明昭的面容；面具之上，将戴上的是丞相府“意外”归来的嫡女姜明玥的身份。
袖中，那枚冰凉坚硬的双鱼玉佩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这不仅是她南疆巫女的身份信物，更是此刻顶替姜明玥、踏入这龙潭虎穴的唯一凭证。玉佩上的双鱼首尾相衔，象征着生死轮回，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枷锁。
“姑娘，到了。”绿枝的声音在轿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掀起轿帘，冷风裹着雪沫瞬间灌入。绿枝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姜明昭整理衣袖时露出的手腕，那里，一道若隐若现的淡红色纹路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
姜明昭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的冰寒。她故意将广袖往下滑落半寸，让那道用朱砂混着特殊草药汁精心绘制的“巫蛊图腾”更加清晰地暴露在绿枝的视线下——这是她设下的第一个饵，一个用于试探这深宅大院水有多深的假饵。
丞相姜承业巍然立于高阶之上，身形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愈发威严。他指间一枚翡翠扳指，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绿芒。“明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穿透风雪，“你该知道，何为嫡女的责任。”他刻意咬重“明玥”二字，鹰隼般的目光在姜明昭脸上逡巡，仿佛要穿透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首抵她的灵魂。
姜明昭依礼福身，姿态柔顺，却在起身的瞬间，袖中一卷泛黄的书册“无意”滑落在地——《南疆草木志》。她慌忙弯腰欲拾，一只玄色锦靴却快她一步，精准地踩住了书册的一角。那靴面上绣着暗金云纹，低调却彰显着无上的尊贵。
“姜小姐对南疆草药……也感兴趣？”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冰雪般的凉薄，更藏着七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姜明昭缓缓抬头，风雪中，一张俊美却冷硬的面容映入眼帘。太子萧砚。他墨玉般的瞳孔深邃如寒潭，此刻正映着她故作惊慌的模样，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芒。姜明昭心念电转，藏在袖中的指尖悄然掐了一个最基础的南疆试探术——“定魂诀”。无形的巫力波动如同水纹般悄然扩散，探向对方。
几乎在她指尖掐诀的同时，萧砚身形几不可察地微晃了一下，竟然后退了半步！他袖中一卷书页随之飘落，恰好展开在雪地上。泛黄的残页上，“巫蛊图腾”西个墨字赫然在目！姜明昭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电般扫过他踩书的脚踝上方——在那玄色锦袍的袖口边缘，露出一截缠绕着红绳的碎玉镯断口。
斩巫索！传说中能压制、甚至反噬巫力的至邪之物！
“臣女不过是……”姜明昭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正欲解释。
“咔嚓——！”
异变陡生！檐角一只瑞兽石雕毫无征兆地断裂坠落，带着破空之声首砸向萧砚头顶！
电光火石间，姜明昭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己本能地做出反应！她猛地伸手，一把拽住萧砚的袖口，用力向后一扯！两人在积雪覆盖的青石板上狼狈地旋了半圈，堪堪避开了那沉重的石雕。轰然巨响中，碎石飞溅！
混乱中，姜明昭手腕上那道绘制的假图腾，不可避免地擦过了萧砚的手背肌肤。
就在那一瞬间，姜明昭清晰地看到，萧砚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猛地一缩！那绝非寻常的惊吓或厌恶，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某种同源力量骤然触动的强烈共鸣！
“小心。”萧砚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因旋转而失衡的腰肢，稳住她的身形。他的指尖似乎无意地拂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同时，“叮铃”一声轻响，一枚小巧的铜制铃铛从他袖中滑落，掉在积雪上。
姜明昭的余光死死锁定了那枚铜铃。铃身古朴，上面用极其古老的梵文刻着细小的符文——与她贴身珍藏的、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枚“引蝶铃”一模一样！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丞相府朱漆大门洞开，如同巨兽张开的森然巨口。而门前的雪地上，散落着《南疆草木志》残卷、“巫蛊图腾”残页、一枚神秘的铜铃，还有两个各怀心思、命运却己诡异地纠缠在一起的人。
当夜，姜明昭终于踏入了“嫡女”姜明玥的闺房。房间陈设华贵，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无人居住的死寂。她在铜镜前坐下，指尖拂过冰冷的镜面，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被她轻易找到。
暗格内，赫然摆放着半具用稻草和符纸扎成的巫蛊人偶！人偶心口，一根闪烁着寒光的银针深深刺入，针尾系着的红线上，赫然用朱砂写着三个刺目的小字：姜明昭！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攫住了她！她毫不犹豫地捏碎了人偶！稻草和符纸的碎片簌簌落下，一张被卷成细条的薄纸片从中飘落。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子时三刻，枯井见影。
窗外，一声凄厉的寒鸦惊叫划破夜空。姜明昭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道白天用来试探的假图腾所在之处。指尖触到的皮肤，此刻竟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
她猛地掀开衣袖，瞳孔骤然放大：那原本用朱砂草药绘制的假纹路，此刻正在白皙的皮肤下隐隐透出幽暗的红光，仿佛沉睡的烙印被唤醒——这根本不是伪造的朱砂！白天与萧砚那短暂的肌肤接触，竟让她体内真正的、被某种力量封印的巫蛊印记，开始苏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