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肃穆得落针可闻。鎏金兽首香炉吞吐着袅袅青烟,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冰冷与紧绷。姜明昭跪伏在冰冷的丹陛之下,额头抵着光滑的金砖,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或探究、或恶意、或漠然的目光如同芒刺般扎在背上。她的视线微微抬起,落在前方齐王萧焕手中托着的那个刺眼的鎏金托盘上。
托盘中央,红绸衬底,赫然摆放着半具用稻草和符纸扎成的巫蛊人偶!人偶的心口处,一根闪烁着不祥寒光的银针深深刺入,针尾系着的红线上,用朱砂清晰地写着三个触目惊心的小字:姜明昭!这正是她昨夜在“嫡女”姜明玥闺房铜镜后的暗格中,亲手发现并捏碎的那具!
“启禀陛下!”齐王萧焕的声音洪亮而充满义愤,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回荡,带着一种刻意的悲悯,“臣弟今日率玄甲卫彻查丞相府,竟在其密室深处,查获此等阴毒巫器!其行其心,实乃大逆不道,其心可诛!”他话音一顿,鹰隼般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立于御阶之下的太子萧砚,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更令人震惊且痛心的是,据可靠线报,这些巫器……竟与太子殿下过从甚密!恐有巫蛊乱政之嫌!”
御座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帝王缓缓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那双久居高位、阅尽沧桑的眼眸,带着无形的威压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跪伏在地的姜明昭身上。他的目光在她因跪拜而微微露出的手腕处停留了一瞬——那里,若隐若现的蛇形图腾在宫灯下泛着幽暗的红光。
姜明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就在这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一道锐利而复杂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是萧砚。那视线带着三分不容置疑的警告,七分深沉的隐忍。三日前,在巫神祭坛那幽暗冰冷的密道深处,他曾对她说过:“若遇无法化解之危机,便以天象示警,我自有应对。”
“姜卿家,”帝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重锤敲击在心头,“对此……作何解释?”他的目光落在姜明昭身上,带着审视,然而在触及她那张苍白却难掩清丽的面容时,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波动。
姜明昭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依礼叩首,额头再次触及冰冷的地面。就在俯身的瞬间,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指尖,悄然用力一碾!一只米粒大小、通体晶莹的“引天蛊”瞬间化为齑粉!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意念波动,混合着她精纯的巫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无声却狂暴地扩散开去!
“轰隆隆——!!!”
几乎在蛊虫粉碎的同时!殿外晴朗的天空骤然响起沉闷的惊雷!如同天神的怒吼!紧接着,在满朝文武惊愕的目光中,原本湛蓝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滚滚乌云吞噬!厚重的铅云如同千军万马般翻涌汇聚,顷刻间将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昏暗之中!
姜明昭缓缓抬起头,不再掩饰。她白皙的脖颈上,那枚真正的巫蛊印记因全力施术而彻底显现,如同活物般蜿蜒至颈侧,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妖异诡谲的幽红光芒。她的声音却清亮而镇定,穿透了大殿内压抑的空气:“陛下明鉴!此物并非巫器,乃是臣女为祈求大燕国运昌隆、太子殿下福寿安康,以心血供奉的‘天机盘’!此盘沟通天地气运,非邪祟之物!”
话音未落,她指尖在袖中再掐法诀!
“噼里啪啦——!”
豆大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狠狠砸在金銮殿高耸的琉璃瓦上,溅起无数细碎的水花!奇异的是,那飞溅的水花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迅速地在琉璃瓦片上凝聚、流淌,最终竟清晰地勾勒出一只展翅欲飞、线条凌厉威严的金雕轮廓!在昏暗天光下,那水痕勾勒的金雕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瓦而出!
“一派胡言!”萧焕脸色微变,厉声呵斥,“分明是妖女以巫蛊邪术操纵天象,混淆视听!陛下切莫……”
“父皇!”萧砚的声音沉稳地响起,打断了萧焕的指控。他上前一步,从容地从宽大的朝服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双手高举过头顶,“儿臣今日在御书房整理前朝旧档时,意外发现此物。此物关系重大,儿臣不敢擅专,恳请父皇御览!”
内侍总管快步上前,恭敬地接过卷轴,在御案上徐徐展开。
“帝王罪己诏”五个以浓重朱砂写就的大字,如同五道淋漓的血痕,瞬间刺入所有人的眼帘!而落款处那个用御笔亲书的日期——赫然正是三年前南疆圣地惨遭屠戮、姜明昭全族覆灭的那一天!
“哐当——!”
御座之上,帝王手中的九龙白玉茶盏失手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滚烫的茶水与锋利的碎瓷片西溅飞散!一片尖锐的碎瓷如同毒蛇般划过跪在御阶下的姜明昭的手背,瞬间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一滴滚烫的鲜血,恰好滴落在展开的“罪己诏”那刺目的朱砂大字之上!
就在血珠浸染宣纸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原本空无一字的罪己诏正文处,被鲜血浸润的地方,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迅速显露出密密麻麻、早己被某种秘法隐去的暗红字迹!为首一行字,如同泣血的控诉,清晰地映入帝王因震惊而睁大的瞳孔:
“南疆灭族,实乃冤案!朕愧对苍天!”
“太子!你这是何意?!”萧焕脸色剧变,一步抢上前,腰间那枚蟠龙纹玉带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如同他此刻的眼神。“莫不是想借这妖女的巫蛊邪术,伪造天象,混淆视听,再弄出这假造的‘罪己诏’来欺君罔上?!”他情绪激动,袖口微扬,一角折叠的密信不慎滑落出来,飘落在沾着茶水的地面上。
那信纸的质地、折叠的方式,以及露出的只言片语——“双生巫女现世,速除之”——姜明昭至死也不会认错!这正是三日前她在枯井深处发现的那封密信!
机会!
姜明昭眼中寒光一闪,指尖在袖中再次掐动“乱心诀”!一股无形的、针对心神意念的巫力瞬间锁定那封密信!
“嗤——!”
那封滑落在地的密信边缘,毫无征兆地窜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火焰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顷刻间便将整封信吞噬!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信纸在火焰中扭曲、卷曲、化为灰烬!然而,就在那灰烬即将彻底飘散的瞬间,未被火焰完全烧毁的信封角落,两个娟秀却带着狠戾的小字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贤妃”
——正是齐王萧焕生母的封号!
“你……!”帝王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脸色铁青得吓人!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残留着“贤妃”字迹的灰烬,显然认出了那独特的笔迹!那是他枕边人、萧焕生母的手书!
“父皇明鉴!”萧砚的声音如同磐石般响起,带着沉痛与凛然,“齐王萧焕,私藏密信,构陷丞相府与儿臣勾结巫蛊,其心可诛!更欲借巫蛊之名,行排除异己、动摇国本之实!此等行径,天理难容!”
“轰咔——!!!”
殿外,一道撕裂苍穹的紫色惊雷猛然炸响!震得整个金銮殿都嗡嗡作响!琉璃瓦上,那只由雨水汇聚而成的金雕水痕,在闪电的映照下,愈发显得清晰、威严、栩栩如生,仿佛天神投下的审判目光!
就在这雷光闪烁的瞬间,姜明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萧砚挺拔的背影上。他今日身着的玄色亲王常服,在电光下显露出其上的暗纹——那并非寻常的云纹或龙纹,而是一种极其古老、繁复、扭曲盘绕的符文线条!这纹路……竟与她在丞相府密室石碑上看到的“双生契约”符文,如出一辙!
“咳咳!咳——!”御座之上,帝王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竟有刺目的鲜血不断渗出!脸色瞬间变得灰败!
姜明昭心头猛地一沉!她这才惊觉,方才全力催动“引天蛊”制造天象示警时,腕间的图腾因力量共鸣而异常活跃,竟无意中与萧砚腕间那枚压制巫力的碎玉镯断口产生了强烈的能量共振!这股共振之力如同无形的涟漪,竟穿透空间,误触了帝王体内某种蛰伏己久的、极其阴毒的蛊虫——断脉蛊!
“传太医!快传太医!”萧砚反应最快,率先起身疾呼,声音中带着真切的焦急。他身形如风,几步便己掠至御阶之下,在经过仍跪在地上的姜明昭身边时,宽大的袖袍不经意地拂过地面。
“嗒。”
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小物件,悄然从萧砚袖中滑落,掉在姜明昭手边的金砖上。
姜明昭下意识地看去——油纸散开一角,露出里面色泽金黄、散发着熟悉玫瑰花香的半块糕点——正是南疆“醉花荫”特制的玫瑰酥!与三日前在巫神祭坛密道中,萧砚掉落在她脚边的那半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