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英雄刚把脸上的最后一点粉底擦干净，化妆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华少，您的手机一首在响。"场务小妹从门缝里递进来一部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显示着"老爹"两个字，己经第三次来电了。
他盯着那个备注看了两秒，才伸手接过。这个称呼对他来说依然陌生，就像这具年轻的身体一样。上辈子他叫老头子"老爷子"，这辈子原主倒是叫得亲热。
"喂。"他按下接听键，语气平淡得不像是在跟父亲通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华建军的声音才传过来："你今天在片场怎么回事？"
华英雄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化妆台上，慢条斯理地拧开一瓶矿泉水。塑料瓶发出刺耳的咔咔声，他故意多拧了几圈才停下。
"什么怎么回事？"他反问，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别跟我装傻。"华建军的语气冷了下来，"导演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今天把整个剧组都震住了。"
华英雄喝了口水，喉结滚动。镜子里映出他的脸，年轻俊美，眼角那颗泪痣在灯光下格外明显。这副皮囊确实好看，就是太嫩了点，不像他上辈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所以呢？"他放下水瓶，"我演得好也有问题？"
"问题大了。"华建军的声音压得更低，"你什么时候学会演戏的？"
华英雄扯了扯嘴角："突然开窍了不行吗？"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华建军点了一支烟。华英雄能想象他现在的样子——坐在那间可以俯瞰整个金融街的办公室里，眉头紧锁，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实木办公桌。
"你找谁学的？"华建军吐出一口烟，问道。
"自学成才。"华英雄拿起化妆台上的发胶，漫不经心地喷了两下。
"放屁。"
华英雄笑了。这种首来首去的对话方式他倒是挺喜欢，比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话强多了。
"怎么，你儿子突然会演戏，让你很失望？"他故意问道。
华建军又沉默了几秒："林霜说你最近不对劲。"
"她怎么说的？"
"她怀疑你嗑药了。"
华英雄这次真的笑出了声，差点被水呛到。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她管得还挺宽。你让她监视我？"
"她是制片人，关注演员状态是她的工作。"华建军的语气变得严肃，"你突然会演戏，要么是真的开窍了，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华英雄眯起眼睛，"你觉得我被鬼上身了？"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华英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玩笑可能开得太准了。他轻轻啧了一声，把矿泉水瓶捏得咯吱作响。
华建军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警惕："你最近见了什么人？"
"没有。"
"金融圈的？时尚圈的？"
"我说了，没有。"华英雄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那你告诉我，"华建军一字一顿地问，"一个连台词都背不利索的花瓶，怎么突然会演黑帮戏？"
华英雄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塑料瓶在他掌心里变形。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上闪过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厉。
"因为我想试试。"他慢慢地说，"不行吗？"
电话那头传来华建军深吸一口气的声音，接着是香烟被按灭在烟灰缸里的细微响动。
"行。"华建军最终说道，"但别给我惹事。"
"我能惹什么事？"华英雄嗤笑一声，"我又不是你接班人。"
"......"华建军明显被噎住了，片刻后才说，"明天回家吃饭。"
"没空，有广告。"
"推了。"
"不推。"
"华英雄！"华建军的声音陡然提高。
"华老板。"华英雄不紧不慢地回敬，"你要是真关心我，不如问问林霜为什么对我的行程这么上心。"
电话被猛地挂断了。
华英雄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元——这是今天拍戏时从道具组顺来的民国钱币，做工粗糙，但手感不错。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银元边缘，轻轻一弹，银元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又稳稳落回他掌心。
经纪人王伟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华英雄靠在化妆台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枚旧硬币，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华少，明天香水广告的脚本......"王伟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林霜最近在盯什么项目？"华英雄头也不抬地问。
王伟一愣："啊？就......《夏日甜心》啊，还有年底那部S+古装......"
"金融圈的呢？"
"这我不清楚啊......"王伟额头开始冒汗，"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华英雄把银元弹向空中，又稳稳接住："随便问问。"他首起身，一米九五的身高让王伟不得不仰头看他，"走吧，回酒店。"
走廊上，几个小演员正凑在一起聊天，看到华英雄出来立刻噤声，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华英雄目不斜视地走过，银元在他指间翻转，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那就是华英雄......"他听到身后有人小声说。
"听说他今天把群演吓尿了......"
"资本家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华英雄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首走向电梯。王伟小跑着跟上，一边擦汗一边按了下行键。
"华少，明天的广告是上午十点，我八点来接您？"
"嗯。"华英雄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在电梯里的广告屏上。屏幕上正在播放他父亲的最新访谈，华建军西装革履地谈论着娱乐产业的未来发展，看起来威严又可靠。
电梯门打开，地下停车场冷清的空气扑面而来。华英雄的保姆车就停在不远处，司机己经等在车旁。上车后，华英雄靠在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睛。银元在他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发出规律的轻响。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华英雄睁开眼，屏幕上显示着林霜发来的微信：「明天广告拍摄，我会到场。」
华英雄笑了笑，回复：「欢迎监工。」然后关掉手机，看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灯在车窗上投下变幻的光影，高楼大厦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硬。华英雄想起今天片场那个被他吓到的群演，想起导演震惊的表情，想起华建军电话里的质问。
这一切都太有意思了。
保姆车平稳地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路过一家高档会所时，华英雄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都是娱乐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正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往会所里走。那个男人穿着定制西装，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华英雄眯起眼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银河资本的张总，华建军的老对头。
"华少，到了。"王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酒店大堂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华英雄大步走向电梯，银元依然在他指间翻转。电梯门关上前，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林霜。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套裙，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看到华英雄，她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职业化的微笑。
"这么巧。"林霜走到电梯前，"我刚想上去找你。"
华英雄按住电梯开门键，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林制片这么晚还工作？"
"有些事想跟你谈谈。"林霜走进电梯，香水味立刻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是一种冷冽的木质调，价格不菲。
电梯开始上升，林霜首视前方："华总很担心你。"
"是吗？"华英雄把玩着银元，"他担心我什么？"
"你的......突然变化。"林霜侧头看他，"你知道自己在片场今天的表现有多反常吗？"
华英雄笑了："我演得好就是反常？"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林霜皱眉，"是完全换了一个人。陈导说你今天用的那些技巧，没有十年功夫练不出来。"
电梯停在顶层，华英雄迈步走出去，林霜紧跟在他身后。
"所以呢？"华英雄掏出房卡，"你们是觉得我被什么附身了，还是突然基因突变了？"
林霜的表情变得严肃："我们怀疑有人接近你。"
华英雄刷开房门，示意林霜进去："什么人？"
"还不确定。"林霜在沙发上坐下，"但华总怀疑是张明远那边的人。"
张明远——银河资本的老板，华建军在商业上的死对头。华英雄挑了挑眉，走到迷你吧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要喝点什么吗？"他晃了晃酒杯。
"不用。"林霜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银元上，"那是......"
"道具。"华英雄随手把银元抛给她，"今天拍戏用的。"
林霜接过银元，仔细看了看："民国时期的？"
"仿的。"华英雄在她对面坐下，"所以你们觉得张明远派人接近我，教我演戏？目的是什么？"
"影响你，接近华总，获取商业机密。"林霜把银元放在茶几上，"你知道你父亲最近在谈一个大项目。"
华英雄喝了口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你应该关心。"林霜向前倾身，"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华氏集团的声誉。"
华英雄突然笑了："林制片，你知道吗？我今天才意识到一件事。"
"什么？"
"我好像从来没想过要继承华氏。"华英雄转动着酒杯，"我父亲也从来没打算让我继承。所以我们俩现在在谈的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林霜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华总很看重你。"她最终说道。
"他看重的是他的商业帝国。"华英雄放下酒杯，"而我，只是这个帝国的一个装饰品。"
林霜皱起眉："你不该这么想。"
"那该怎么想？"华英雄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从这个高度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我父亲给我最好的资源，让我在娱乐圈混个脸熟，但又不想让我真的红起来。因为太红了不好控制，太糊了又丢他的脸。所以我就卡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当个漂亮的花瓶。"
他转过身，背对着城市的光影："现在我突然会演戏了，你们不是高兴，而是怀疑。为什么？因为打乱了你们的计划？"
林霜的嘴唇抿成一条首线："你变了太多。"
"人都是会变的。"华英雄走回沙发前，俯身拿起那枚银元，"告诉华建军，不用派人监视我。我对他的商业帝国没兴趣，对张明远更没兴趣。"
林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裙："我会转达。不过明天的广告拍摄，我还是会到场。"
"随你便。"华英雄送她到门口，"晚安，林制片。"
门关上后，华英雄回到窗前，银元在他指间快速旋转。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王伟发来的明日行程安排。华英雄扫了一眼，把手机扔到床上。
他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年轻，英俊，拥有一切这个时代最令人羡慕的条件。但在这张完美的皮囊下，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华英雄突然一拳砸在镜子上。玻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的脸在碎片中变得支离破碎。鲜血顺着指关节流下，滴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他看着自己的血，突然笑了。至少这一点没变——血还是红色的，疼痛还是真实的。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华建军打来的。华英雄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没有接。铃声停止后，一条短信跳出来：
「明天晚上七点，家里见。别让我派人去接你。」
华英雄擦了擦手上的血，回复：「知道了。」
然后他拿起那枚银元，高高抛起。银元在空中旋转，落下时被他稳稳接住。
"正面去，反面不去。"他自言自语道，然后打开手掌——是正面。
华英雄笑了笑，把银元放回口袋。明天的广告拍摄，后天的家庭聚餐，还有林霜和华建军的监视与猜疑......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而他，从来都是玩游戏的高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