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薛良!”吴婉之连叫几声。
薛良像被人扼住喉咙,喘不过气般在床榻上挣扎。
吴婉之不由分说跑过去,瞧他己经满头大汗,青筋兀起,神色十分痛苦。
不敢冒然惊动他,于是轻拍他的肩膀,紧张又轻柔地唤道:“薛良!你快醒醒!你做梦了,薛良!”
薛良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手掌抵在床板上抽动着,甚至要侧身背过她蜷缩起来。
吴婉之急得满头大汗,怕他蜷起来更难醒,半爬上去双臂搂住他的肩膀,更用力地摇晃,“薛良!你快醒醒!”
梦中的薛良想要蜷缩却被阻挡,挥手挣开吴婉之,手背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一下疼醒了。
吴婉之被他打了鼻子,痛呼一声。只是还不敢松开薛良,死死地搂着他。
她开始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又轻又快地拍打薛良的后背,“你醒醒!”
薛良猝然睁开眼,本欲再挣扎,瞧见眼前的人是吴婉之,目光滞住,半晌没回过神。
吴婉之己经满头大汗,瞧薛良还喘着粗气,眼神不大清明,赶紧说道:“别怕了,是噩梦。”
薛良的目光逐渐聚拢。
他终于弄清当下的情况,望着吴婉之眨了眨眼,抬手抹过她的鼻端,“你流血了。”
吴婉之这才感到痛,松开薛良捂着鼻子蹲下。后知后觉的疼痛生生将她逼出眼泪。
薛良抓起件衣服,从身后凑过来帮她捂住了,拨了拨她的头顶让她仰首。
吴婉之仰起头,便瞧见薛良也望着她。
薛良也是出了汗,发丝凌乱,正认真地盯着她的鼻子看。
吴婉之觉得薛良这会没了平常的疏离,反而有些脆弱的美感。
“我自己来吧。”她道。
薛良闻言,目光上移至吴婉之的眼睛,瞧她睫毛,眼底却没有疼痛之色,想必是缓过劲了,便松开捂住吴婉之鼻子的手,让她自己按着。
别无他话,径自下床到院子里打水回屋,到屏风后头冲洗汗液。
吴婉之坐到床边捂了片刻,等血不再流,也去井边打水洗脸。
她再回来,薛良己经洗好,只穿了裤子。
他见吴婉之鼻子发红,犹豫一瞬,问道:“还痛么?”
“无事。”吴婉之对他摆摆手。她倒没有那么脆弱。
她想问薛良可是梦见以前的事情,可是又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如果薛良说是,她该如何安慰呢?
“下次不必管我。”薛良比吴婉之先开口。
他到桌边倒了杯茶灌进喉里,喉结上下滚动。
吴婉之哑然,立在旁边一时没了动作。
薛良往她这边睨视,抬了抬茶杯,“想喝?”
他拿碗的是右手,他以前的惯用手。
吴婉之的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而后拢回神,走到他身边,表情有些犹疑,“薛良,我一首想问你,你的手是没好全吗?我瞧你平时用的是左手。”
她本来不想问,只是薛良现在看着不似白日那般漠然,又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她觉得薛良当下是对她产生了点耐心的。
吴婉之恐怕这点耐心稍纵即逝,因此抓紧时机问出这藏在她心里许久的问题。
薛良听了她的话,有些错愕.
他这才发现自己用错了手,也惊讶于吴婉之如此留心。
他重新倒杯茶,清冷的嗓音和茶水声一道响起:“逢春医馆的庸医摸错了断骨位置,强行复位,骨头愈合后使不了蛮力。”
他说这话,语气平淡得好似说今天下了场小雨,但人和粮食都没淋湿。
吴婉之这才明白为何薛良和逢春医馆的大夫有过节。
如果让她放着好手不用,训练自己另一只手,她得训练多久才能让它像惯用手一样灵活,甚至还能挥刀练武呢?
吴婉之光是想到这里就觉得烦闷,她做不到薛良那般平静。
她蹙起眉头,想起了很久远的记忆,嗫嚅着开口:“你的手是那天在王芙蓉家被沈轩他们打断的么,我娘说好像不是……”
沈轩就是当年纠结同伙,欺辱薛良和吴婉之的小霸王。
王芙蓉是沈轩的拥趸,帮凶。
沈轩这个名字让薛良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打断吴婉之,“手的事与你无关。”
眼底浮上些许恶意,他冷声笑道:“我的噩梦也与你无关。其实以前那些破事,对后来的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只是遗憾沈轩跑得太远,没能让他去死,还让你嫁了进来。”
“其实你不必费心讨好我,等过段时间我娘想通了,我就会把你送走。你也不用求取什么原谅,我根本就不恨你,也不需要所谓的赎罪。”
薛良说罢,拍了拍吴婉之怔愣的脸颊,“还记得吗?那天在清子河边的柳树下,我问你为何背信弃义,帮着沈轩害我。你哭着说你太害怕了……吴婉之,我对你很失望。我对你只有失望。如今你到了我家,安安分分等着我把你送走就行了,别说恁多有的没的。我不想与你回忆往事。”
吴婉之喉咙发涩,半晌说不出话来。
薛良叹息,挥手示意她回去自己的铺盖,“睡吧。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
吴婉之无措地立在原地好一会,等薛良重新睡下,才轻手轻脚地回去躺下。
薛良的话让她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
不用道歉,不必赎罪,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
等薛氏想通了,她便带着家人离开,从此再无干系。
吴婉之闭上眼睛,一整晚都没睡着。
第二日薛良吃过早饭就要动身去镖局,薛氏让他捎上要去镇里上学的吴弘之。
吴弘之闻言赶忙摆手拒绝,嘴里还塞着口肉包子,含糊不清地说他要与同村的薛杏儿一起走路去。
许是因薛良痊愈,薛氏难得露出笑脸,“骑马也不去?你不是总瞅着薛良那匹大黑马?”
吴弘之有些脸红,瞧了眼饭桌对面,脸色不温不淡的薛良,小声道:“不要了。有几个邻村的小泼皮总朝杏儿扔石头,我去帮她瞧瞧怎么回事。”
吴婉之闻言瞬间醒了神,“泼皮?可要我帮忙?”
吴弘之怕吴婉之担忧,连连摆手,“不必。我目前暂无敌手,不用姑姑出马。”
“可不要乱打人。”吴婉之嘱咐道,“挨了打也得说。”
“放心吧姑姑。我心里满当当都是正义与道德,不会胡作非为。”吴弘之拍拍胸脯,又抬手点点太阳穴,虎头虎脑,“脑子里都是智慧与谋略,也不会挨欺负。”
薛良在边上听着听着,忽然乐了,露出个清冽的笑。
吴弘之没想到被嘲笑,瞬间蔫了吧唧,“反正,反正我就是有办法。”
吴婉之一把搂住吴弘之,免得他羞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