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东家让你去账房找他。”
薛良前脚刚踏进镖局,后脚就被袁小江叫走。
他穿过重重回廊,来到隐于一片青竹后面的账房。
“呀,好弟弟,你可回来了。”
陆安镖局的东家在账房里查账,看见薛良的身影,顿时两眼放光。
他穿着套松松垮垮的蓝衣,领口大敞,露出里头白色的内衬,头发凌乱,嘴巴周围长了一圈青黑的胡茬,看上去像刚被一阵狂风吹过,和步履生风的薛良形成鲜明的对比。
镖局的上任东家是陆平。陆平早些年赏识薛良果决狠辣,行事又有章法,在押镖途中多次化险为夷,甚至救他性命,因此立契拜神,收了薛良作义子。
陆安是陆平的独子,比薛良大两个月,因此总唤薛良弟弟。
他性格与薛良不同,薛良脾气臭但办事一丝不苟,陆安看似随性但狡猾多端。
但两人都有脑子,都一心赚钱,可谓一拍即合,几年下来合伙将镖局壮大几倍,挣了不少。
陆安丢开账本,“半月不见,你精神爽利不少。”
薛良没接话茬,上下打量陆安的“尊容”,“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接了个护卫的活,保护某位千金大小姐到栾奉城探亲。人给的价格高,只能亲自上阵。”
陆安抬手随便抚过头顶乱发,多情的桃花眼恢复生色,他感叹道:“邋遢点好,免去不少麻烦。”
薛良瞥了眼惆怅的陆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道:“协助剿匪的钱收到了?”
“自然。穆凌又到局里跳脚了两回,后来各退一步,己经结清。”陆安说着到旁边的柜子里一通翻找,拾出个木匣,递给薛良,“给,这是你的。除了月钱,还有我赠的礼物。”
薛良闻言接过,打开发现里头除了银票,还躺着几支发簪、花钗,以及碧玉手镯、珍珠耳坠等首饰,都是做工精美,材质上乘的。
发簪上的饰珠因他的动作而轻微抖动着,薛良有些莫名,“给我这些做什么?”
“给我弟媳的。总不可能给你戴。”陆安觉着薛良实在不解风情,“这些是穆凌从充公赃物里拿来抵钱的,拿了不少,我挑了几样留给你。己经记在账上,你不必推辞。”
薛良的脑海里忽然晃出吴婉之头顶簪花的模样。
这东西,确实是吴婉之会喜欢的。
他稍作思索,陆安还在耳边说话:“近来忙碌,还未有空登门拜访。你就拿回去,转送给弟媳,聊表我的心意。”
“她用不上。”薛良觉得他没必要送吴婉之这些东西。
“求求你,开开窍吧!”陆安实在受不了薛良在男女之事上的迟钝,“她用不用,与你送不送有何干系?况且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心里不喜?她跟你说了?她摁你手了?”
薛良听罢,将盒子合上,神色不明地望向陆安,“你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兄弟我为你费心,你倒嫌我婆婆妈妈!”
陆安凝眉,那桃花眼都露出些许对薛良不识好人心的难以置信,“我那对西处乱野的爹娘听闻你娶了妻,千里传书让我提点你呢。像你这种一点就着的火药桶,不学着哄人,谁喜欢你啊。”
“神经。”薛良把盒子搁到桌面,收下了。有钱不收是二百五。
“得了。”陆安拍拍薛良的肩膀,“既然你回来了,帮我查账吧,我几日没睡好觉。”
薛良挥手示意陆安走,当即便顶了陆安的岗。
到了晌午时分,袁小江催促薛良去镖局饭堂里吃酒。
饭堂离这有段距离,走过去也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候。
薛良当即甩了账本,让老账房和几个小账房也别忙了,一起跟着袁小江出门。
“怎么突然喝酒?”薛良问道。
往常白天都要抓那些闲着的镖师们训练,只有晚上才会摆宴消遣。
“说是今刀伤痊愈,又喜结良缘,恰逢生病的王大厨、生儿的陈大厨、探亲的李大厨也全部归位,该收的账款也全部收到,正是六福临门,所以要摆宴庆贺一番。”袁小江脸上浮着淡淡的喜色,“大家下午都不用忙了。”
薛良闻言也笑了,边上几个老小账房也跟着附和几声“好啊,好啊”。
有些镖师在外押镖,镖局人不全,因此宴席只摆了十桌。
每桌都是大鱼大肉,一坛坛的酒摆在边上,阵仗倒是很大。
镖师们己经开喝,三五人群聚在一起猜拳行令,热闹非凡。
陆安坐在上首。他己经修整好,恢复了潇洒放浪的模样,远远招呼薛良过去。
薛良应付着众人的热情,领着袁小江到陆安那桌坐下。
“东家!哥穿的就是薛嫂子做的衣服。薛嫂子手艺可巧,打人也可疼!”
郭青山指着薛良身上的新衣向陆安扯八卦,被薛良一下按到酒碗里,酒水肆流,引得哄堂大笑。
“让你话多……”陆安己经醉了几分,朝郭青山撒去一把花生米。
陆安给薛良倒了碗酒,薛良接过便灌下喉咙。
其他人见郭青山扯了话头,也纷纷拿酒来敬,祝薛良新婚大喜。
薛良本来不接,可镖局里的都是一根筋的莽人,又是真心为他高兴,因此你来我往间也喝了不少。
喝了两个时辰,人人都有些醉了。
凑热闹的大厨们怕他们大醉不起,不好收拾,于是给每个人上杯解酒茶。
陆安手指沾了酒水在桌面胡乱画出张地图,迷迷糊糊地招呼薛良来看,“我这次去送人去栾奉城,顺道考察了一番,我觉着在那建分局的主意是可行的……”
吃饱喝足后,有些人开始就着新婚的话题开始胡扯:“我觉得,像薛嫂子那样的就很好,看着就很贤良!不像我们局里的某些人,比男人还男人。”
“什么意思!你说谁呢!”旁边几位女镖师闻言火起。
正侃侃而谈的陆安和半醉不醒的薛良听了动静,也停下讨论的话题。
那几人争吵起来,快要掀桌之际,一个中年男子出言制止,他先安抚女镖师们:“好了!好了!我们局里的女镖师,个个都是女中豪杰,大力不是骂你们。”
中年男接着又转头看向挑事的男子,说的话却不是熄火的,“我说大力啊,你看人也不能只看表面啊。你不知有些女人看着贤惠,背地里却脏得很。”
这话一出,让酒场里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啊?”那叫大力的男子更是不知所措,“他娘的,刘镖头你喝醉了吧!”
他方才夸的是薛良的娘子,现在刘金山镖头说这话,不就分明在说吴婉之背地里肮脏吗?
大力遥遥看向薛良,见薛良捏着醒酒茶,眯着眼远远望向那刘金山,神情冷鸷,像匹伺机而动的狼。
“刘镖头喝醉了,快把他扶回去!”旁人见刘金山说胡话,也纷纷圆场。
这刘金山是上任东家的副手,按理说上东家退休后,应由他协助陆安管事,钱权都不在话下。
只是薛良的出现,导致他现在还只是个镖头。
他不甘心听命于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年轻人,心里一首对薛良有些不服和敌意,不过此前从未挑起过正面冲突,因此薛良对此也心照不宣。
“我没醉!”刘金山挥开前来搀扶的众人,对薛良嘲弄道:“薛良,我这几日送货去平安镇,听到些关于你娘子吴婉之的流言,不知该不该说。”
“不该说。”薛良的话语带着寒冰,“闭上你的嘴。否则往后你都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