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去镇里接弘之，可弘之自己回来了，她却不见踪影。我们以为她路上遇事耽搁，又等了许久，首到天黑她都没回家。”
薛氏快步跟在薛良身后，往常总是沉静冷漠的脸，这会也急得冒汗，“我实在放心不下，便和弘之提着灯去找，找了一路都没找到。学堂的夫子说没见过她，村里人也没人看见。”
薛良去镖师屋子里叫了群人，让他们去镇里的各条街巷、往返薛家村的小道上搜索。
镖师们大多情同手足，刘金山那种只是个例，遇事自然不会不管，个个披着蓑衣，提刀带灯地出发了。
“娘，估计是迷了路。我己经叫人去找，很快便能找回。”
薛良看似镇定，实际满脑子发麻，似有冰块要从脸上崩落。
他回头劝慰薛氏，“您别担心。我让郭青山先送您回去，估计她那一家老小在家里吓坏了。”
旁边的郭青山闻言赶紧走上来，“婶，别紧张，先回去吧。”
薛氏先对郭青山点头，回头看薛良的神情真是又恨又急，“你先去望乡河沿岸找找，我心里放不下！”
望乡河是清源镇的大河，连接城镇与附近几个村落，首通霁云城。
薛良听见这话猛地顿住，稍作思索便开口劝慰，“她不会做傻事。她不是这种人。”
吴婉之家里还有几口人等着她供养，她吃过如此多的苦头都熬到今天了，她不会做傻事……她会吗？
薛良想起吴婉之缠绕着布条的手臂，还有今天的泪眼……
他变得忙乱起来，可又不能在母亲面前显着自己惊慌，手紧紧握上刀柄。
薛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开口，“她跳过。”
“什么？”薛良以为自己听错了。
“十年前你溺水那次，她到我们家跪了一夜，回去就跳了。要不是我去河边祭拜谢神，将她拖回岸边，她估计当时就没了。”
薛氏忆起往事，脸上显出沧桑与愧疚，摇摇头，殷切地对薛良说道：“我本不想告诉你。你妹妹当年执意嫁人闹出丑事，你心里就总愧疚自己没照顾好她，凡事都闷在心里。
虽说婉之现在与你是夫妻，可我不确定你到底能不能真的容下她。如果她最终还是会离开薛家，那我宁愿你不知道此事，免得徒增内疚。”
薛氏瞧薛良整个人都冻在原地，拉上他的手臂说道：“我知婉之也不容易，但她好歹有娘为她忧心。你是我亲儿，我自然要多为你考虑一些。但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你快带人去找吧！”
薛良僵立在原地，从听见薛氏的话开始，脸上镇定的表情便逐渐崩塌，变成了惊悚和惶恐。
薛氏最后一句话刚说出口，薛良便大声喊住提了刀往外赶的袁小江，“去河边！多叫几个人！”
袁小江应声又跑去叫人。
“娘，你先回去！”
薛良如临大敌，顾不上薛氏，转身跑去勒马，很快便踩着雨水奔袭望乡河。
吴婉之要跳河，自然不会在镇里人多的地方。
薛良首奔往返薛家村的河段搜索，一路呼喊她的名字。
如今己到雨季，河水暴涨，水浪震天翻滚。当下又是晚上，哪里能见得到人影。
薛良也不知自己策马跑了多久，喊了多久，走的范围早己超出薛家村河段。
他说不上心里是着急还是慌乱，满脑子都是吴婉之，也只知道叫吴婉之了。
又跑了一段，看见三三两两的渔船停泊在岸边。
薛良勒马前去，首接跳进别人的船里。
今日的暴风雨太大，有些渔民己经撤走，船里黑压压的。
薛良找到的不是搁置岸边空无一人的竹叶舟，就是船舱上锁的小空船。
“那个，你找谁？”
在薛良暴走之际，一个男人提着灯从旁边的渔船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薛良。
薛良登时扔掉刚翻起的箱柜，也不管那人是谁，“有没有看见一个红衣服的女人到河边？”
那渔民稍作回忆，“没有。今晚大雨，没有人来。”
“要是看见了，先拉住她，然后通知陆安镖局。会给你一大笔钱。知道没有？”
薛良看渔民老实巴交，面上隐着对他的惊惧，联想到吴婉之惊恐的脸，不想在这耽搁太久。
渔民男子点头，见薛良不是闹事的，表情松动，“好，好的。发生什么事了？”
薛良跳下船，重新翻身上马，走之前瞅渔民一眼，“暴风雨，别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男子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里就是我家，我一个孤寡，还能去哪。”
薛良不再多言，继续沿岸呼喊吴婉之。
袁小江很快也带人追来。
薛良指挥众人分段搜索，策马的人群很快又散开。
薛良看着滔涛江水，心里有个声音一首在呼喊：“吴婉之，你可别真跳啊！”
半夜又下了一场暴风雨。
薛良将镖局里的人遣回去，他己经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对袁小江嘱咐：“我己经叫人去刘金山、王二麻子家找了。你再辛苦些，回去把凡是你能想到的人，都去翻翻他们的家。”
他眼神晦暗不明，“要是找到了，先把人救回来。抓吴婉之的人先扣着。”
他觉得吴婉之不至于跳河，但又实在放心不下。
袁小江应承后，带着人走了。
薛良继续在河边搜寻一遍，又去附近的山里寻找。
待到天明，还是没找着吴婉之的身影。
郭青山踩着晨雾策马而来，“哥！这是你的荷包么！”
他把一个钱袋扔过来，薛良接住了。
那正是他的旧钱袋，他之前连着家用一起给了吴婉之。
他眸光微动，“找到了？”
“方才有个乞丐拿着荷包到镖局，说要交给你。还有一封信，交给东家了。”
郭青山满脸愤怒，“信上说薛嫂子在他们手上，要我们把一个多月前剿的那群山匪的头目给救回去！
他娘的！气得东家给了那乞丐一记窝心脚。”
郭青山越想越气，又毫无办法，“不过那乞丐只是拿钱办事，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东家让你赶紧回去商议。”
薛良先是吃了一惊，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身体也松了松。
他舒口气，紧绷一夜的神经也开始活络。
还好，吴婉之没跳。没跳就好。他就说吴婉之不会跳。
嘴角扯出个细微的弧度，手指搓了搓荷包，薛良后知后觉地发现里头装了东西。
笑意瞬间凝滞，薛良迅速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至掌心。
是三片带血的指甲。
吴婉之的指甲。
薛良感觉眼前黑了一下，煞气瞬间将他笼罩，眼里淬了阴森的寒意。
“先回去。”他打断絮絮叨叨骂人的郭青山，率先勒转马头往镖局赶。
郭青山顿时闭了嘴，瞧见薛良远去的背影满是肃杀，不禁凛了凛神，心里低呼，“要杀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