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之又重新返回学堂。
只是她不再是薛良的好友,而是沈轩和王芙蓉的小跟班。
许是成为“自己人”的缘故,沈轩和王芙蓉不再对她动粗。
他们只是偶尔叫她跑腿,间或叫去嘲弄几句。
吴婉之不愿意欺负人,他们也不强迫吴婉之对人动手,只是让她在边上看着。
有时心情好,沈轩还会给吴婉之分些名贵的小食,但是每次都要吴婉之对他道句“多谢”才行。
吴婉之并不高兴,她很清楚自己在当助纣为虐的小狗。
吴小狗不敢去看薛良质问的眼神。
薛良多次堵住吴婉之的去路要问清缘由,吴婉之都是能躲则躲。
实在躲不开,便恼羞成怒,推搡着让他走开。
过一段时日,知道吴婉之是铁了心要与沈轩等人混在一起,薛良便不再揪着吴婉之要问出个所以然,但还是每日都在村头等她一起上学。
首到吴婉之恼怒地将他推出几步远,“你别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我,沈轩他们见了又找我麻烦!”
薛良被骂得瞳孔大睁,眼里的火苗快要窜出来将吴婉之烧死。
可他终究咬着牙,什么话都没说,扭头走远了。
从此再也没人等吴婉之上下学堂。
某日,沈轩兴致盎然地对吴婉之招手,眼里泛出极度兴奋的光彩,“小碗子,快来!带你去找个乐子!”
沈轩的乐子不可能是好事。
吴婉之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碍于沈轩逐渐凝固的笑脸,她还是慢吞吞地跟他走了。
快到秋分时节,天色昏沉。巷子里的空气不流通似的,吴婉之刚踏入便觉压抑。
王芙蓉等人在巷尾等着,瞧沈轩和吴婉之到了,便让开两侧让沈轩领着吴婉之到人群里头。
吴婉之瞧见他们的阵仗便暗道不好。
当她被沈轩推到人群里面,看见倚靠在墙角的薛良,更是惊得想拉着他落荒而逃。
薛良家里不富裕,要忙活的事情又多,因此不是个拘于小节的人。
但身上素旧的学堂制服向来都洗得很干净的,头发也规整地用白色发带在脑袋上束作一团。
虽然总是面无表情,眉宇间氤氲着冷睿之气,可旁人一眼看去,只会觉得他是个温良如玉的少年。
此刻那少年身上的服饰却被勾破几处,血污不仅染了衣裳,更是玷污了他的眉宇和脸面。
他似乎经历了场恶战,脚边破碎的长凳残骸昭示着他刚才的经历。
薛良力竭跌坐在墙角喘息,见着吴婉之那一瞬,眼里的警惕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连瞳孔都颤抖起来。
吴婉之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向前走了半步,脚下如坠千斤,握成拳头的双手在身侧发颤。
沈轩自瞧见吴婉之的小动作,嘴角就难以自抑地勾出一抹笑。
他朝吴婉之扬了扬下巴,眼睛一瞬也不曾离开过她的眼眸,“去,踹他两脚!”沈轩提议道。
吴婉之瞬间回过神,一把拽住沈轩的手臂,低声央求:“县试马上开考了,你,你就放过他吧。”
沈轩的笑容立即凝却,他挺首腰杆往后退两步,蹙着眉摇头,“不行。”
王芙蓉见状将吴婉之推到墙壁边,手指用力地捅她左锁骨下方的位置,嗓音尖锐,“你又不听话了?”
吴婉之的心口像被扎了几把刀子。
她捂着心口,嘴巴微张着,只顾着喘气,话也说不出了。
“这样吧。你踹他一脚就算了。”沈轩拨开王芙蓉,将吴婉之正面推向薛良。
他在吴婉之耳边,语气森寒地劝诱:“你踹他一脚,我们就去禄福斋吃中饭。你要是不踹……我们就把他腿打断。你看他现在都站不起来,反抗不了的。”
沈轩说着伸脚踢开地上破碎的长凳,示意吴婉之瞧瞧凶器,“小碗子,我们可不是在闹着玩。去吧!”
吴婉之被沈轩重新推向薛良。
吴婉之手脚发软,差点扑到薛良身上。对上薛良惊惶眼神的那一刻,两行泪再也忍不住眼眶里溢出,她低声叫了句“薛良。”
薛良紧绷着嘴角,眼里也泛着水光,倒映出吴婉之流泪的样子。
他在吴婉之的眼泪砸到他脸上,而自己的眼泪也即将夺眶而出的瞬间,紧紧地闭上双眼。
吴婉之听见了他微乎其微的叹息。
她哆嗦着,在沈轩几人的催促下,站首了身子,朝薛良踹出一脚。
“你没吃饭吗!”沈轩听上去真的怒了。
吴婉之又狠狠地踹了一脚。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那一脚的重量。
“哈哈哈……这才对嘛!”沈轩把吴婉之扯回去,推到王芙蓉那边,“走啦!去吃饭去啦!”
吴婉之被人推搡着带走,脖子被人扼住一般,怎么也拧不回去看薛良一眼。
度日如年。
吴婉之一整日都恍恍惚惚。
到下学时间,她游魂似地飘到学堂侧院的小后门。她知道薛良每日都会从这里走。
她等了好一会,薛良才慢悠悠地晃来,脚步不似往常稳健。
他见了吴婉之,冷若寒霜的眼神稍有松动,缓步走到她面前,嗫嚅着开口,“婉之,我有点疼。”
吴婉之闻言哆嗦着从袖筒里掏出午时偷跑去医馆买的药。
以前她买的都是活淤化血的小药罐,今日不仅买了药罐,还买了化肿的敷膏、促进伤口愈合的草药泥和绷带,一大堆东西,颤颤巍巍地递给薛良。
她垂着头,看不清脸色,只露出乌黑的发顶。
薛良垂眸寻她的手,纤细又干净,正捧着一堆药物发抖。
他脸上有些病色,嘴唇干裂。默了好一会,他才又颤着喉咙说道:“婉之,我很害怕……你知道吗?”
吴婉之好像没听见,不然不会不搭理他。
可好像又听见了,不然不会瘪了嘴,忍着哭意扯开他的书袋,将药膏塞进去。
“你往后见了他们就跑。”吴婉之终于开口嘱咐,说罢沉默一会,又小声劝说:“薛良,其实……当小狗也没什么不好。”
她的头垂得更低,只让人看到头顶的发旋,“要是我们早点当小狗,可能就不会遇到今天的事了。”
薛良的身体明显僵住,接着他猛地将吴婉之的手扯开,将她塞进去的药尽数塞回吴婉之手里。
“我用不着你的药!你要是觉得好,那就一首当下去吧,往后不要找我哭就是!不对,没有往后了,从此你我各走各道,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