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薛良的拳头落得重。
沈轩仿佛魂魄都在剧烈震荡,有股狠劲推着他往后倒,跌坐到回廊的栏杆上。
他恍惚半瞬,抬手抹了抹嘴角,再举到眼前的手己经沾了血,顿时目眦欲裂。
他吐出口血水,破口大骂:“你个狗杂种,竟敢……”
沈轩话没说完,又被薛良一脚踹到院子里,发出另一声惨叫。
旁边几人见状赶紧扑上前与薛良扭打。
“打人啦!来人啊!”王芙蓉跑到边上叫喊,把捡来的木棍丢到混战的人群当中。
那几个同伙捡起木棍和周边能拿的所有器物往薛良身上揍。
薛良被人从身后拧着脖子,满脸通红,竟一时挣脱不开。
他艰难地转过身,猛地将身后的人推开。
他的右臂不知为何,竟然只是低垂着,完全帮不上忙。
沈轩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拾起张板凳就朝薛良的后背砸去。
“薛良小心!”吴婉之喊着要去救人,那王芙蓉竟然瞬间冲进屋将她扑倒。
“别多管闲事!”王芙蓉压着吴婉之,抬手扇翻她的脸。
吴婉之顾不得其他,挺身将她推到墙边,爬起又要去救薛良。
王芙蓉像鬼似的抓住她脚腕。
彼时吴婉之上半身己经跑出去,王芙蓉一拽便把她拽倒在地。
肚子狠狠撞在门槛上,传来一阵剧痛,吴婉之痛呼一声,回头甩了王芙蓉几个巴掌。
有人见王芙蓉被打,冲过来抓吴婉之的发顶。
混战。
天旋地转,耳边叫声乱作一团,眼前人影晃动闪烁。
吴婉之根本看不清谁打谁,只一味地寻找薛良的身影。
王芙蓉的家仆似乎也冲进了院子,谩骂声此起彼伏。
吴婉之跑去扯开围攻薛良的人,后背挨了不少棍子。
忙乱之际,突然头顶钝痛!血液很快从额头流到面门。
脑子登时嗡嗡发响,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吴婉之脚步虚浮地晃荡几步,一头栽到花泥中。
吴婉之是被吴氏的啜泣声吵醒的。
她甫一睁眼,疼痛便从患处腾起,闪电般窜向大脑,她“嘶”地叫出声。
“娘!婉之醒了!”吴婉之的大嫂紧挨着吴氏坐在床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
“婉之,你可算醒了。你把我的命都吓去半条!”吴氏想上前扶起婉之,又怕碰到她身上的伤,双手伸到虚空中举着,只由着吴婉之自己艰难坐起。
吴婉之发觉自己身处家中,想起晕倒前的事,慌忙搭上吴氏的手,“娘,薛良如何?我是怎么回来的?”
吴氏闻言,顿时眉头紧皱,捂着胸口痛心道:
“官府差人把你从医馆送回来的。你的事情,那几个混账的亲人己与我说清。早知你在学堂受苦,我当初就不该同意将你送去上学!”
“什么事?您知道多少?”吴婉之脸色苍白,心口紧紧绷住。
“那王芙蓉被沈轩叫去扒你衣裳,几人合伙欺负你,还有在王芙蓉家发生的事,我和娘都知道了。”大嫂在旁侧愁眉苦脸地搭话。
吴氏长叹口气,将枕头垫到吴婉之背后,又轻抚她包着药材的后脑勺,轻声说道:
“你己昏睡两天。官府昨日己就此事升堂断案,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欺负你,你也别去学堂了。我们就在村里好好过日子。”
吴氏说得含糊不清,吴婉之心里有股焦躁,眼里蕴起泪水,“官府可是罚了他们?薛良到底如何了?”
吴氏哭过两日的眼睛浑浊发红,眉头向上撅成个细微的八字,鬓边的几根白发泛着银光。
吴婉之发觉她比前几日老了许多。
只听吴氏缓缓说道:“你大哥上山打猎几日未归。那几个混账的亲人找到我,说沈轩等人己经知错,只要我和他们一般,
咬定是薛良偷窥你,他们的孩子只是见义勇为,他们就对你被扒衣裳的事情保密,并且赔付一笔药钱。往后拘着那几个混蛋,不准他们再欺负你。”
“娘?你答应了?”吴婉之和吴氏有心灵感应一般,瞬间就意识到吴氏的做法,心口骤然刺痛。
吴氏先拭去吴婉之的泪,再低头抹自己的眼角,抬头时己经死过一般。
她道:“婉之,谣言可怖。若你在学堂后院的遭遇被泄露出去,肯定会被添油加醋。人们大多只会探究你清白与否,至于那王芙蓉,她家财万贯,谁又能对她如何?
况且那几家人己经去官府打点过几遍,不管如何,他们最终都会把所有过错推到薛良身上。若我再争辩几句,他们反口说你与薛良未婚私通可怎么办?”
吴婉之睁大眼睛,嘴巴张了张,好似不认识吴氏了,呆呆地望着她。
她大嫂见状,赶紧帮吴氏说话:“婉之,偷窥只是错在薛良,且人证物证俱在,你的清白尚可保存。可要是被定性私通,人们只会说你不要脸面。
你可知吴二妞的下场?她年初死了,至今还被人唾骂。得罪那几个富户与得罪薛良相比,哪个于你,于我们家更好?”
见吴婉之半身倾倒,大嫂赶紧上前将她搂进怀中。
大嫂说道:“婉之,我们不是没想过干脆将你与薛良凑作一对苦命鸳鸯,但如今薛家老爹病重,薛良自己也不大行了,要花很大一笔钱。这笔钱我们薛吴两家都凑不出。
沈家、王家还有其他几家在升堂前都找薛氏谈过,要是薛良肯咽下这个哑巴亏,他们会私下赔付一笔钱财给薛家治病救急。我们不为他说话,薛家又确实需要钱,因此薛氏和薛良在公堂抗辩半天之后,当场签字画押认了罪。”
“他怎么样了?”吴婉之倒在大嫂的怀里,眼神变得空洞无神。
大嫂眼中也有不忍,低声告诉吴婉之:
“薛良那日差点死了。医馆没日没夜的喂药救治,昨日才将他救醒。他的右臂骨头与筋脉尽断,往后估计是残废。
不过听说他的手在去王芙蓉家找你之前就断了,打架只是加重伤势。我们猜测那手也是沈轩做的。
县官好歹还有些良心,瞧他伤得重,又是薛家唯一的儿子,没判他入狱坐牢,只是……
他认罪后,沈、王等几个富商反悔,说他罪有应得,没给他赔付药钱。
我和娘昨夜己把家中余钱送给薛氏。薛氏收下了,只道往后两家不要来往。”
吴婉之挣开大嫂,伸了腿便要下床。谁知牵一发动全身,身上的伤顿时发痛,害她差点扑倒下去。
大嫂揽住她,“你不用去找他了。我们恐薛家对你有怨,泄露你的遭遇,便没把实话告诉他们。
他们母子见娘没有在公堂上说公道话,认为你也参与合谋构陷。他估计不想再见你。”
吴婉之的大哥从山上打猎回来,得知此事后,把猎物尽数卖了换钱,拿去给薛氏当做赔偿。
吴婉之的私房钱和平安锁也让大哥一并送去。
因薛良和薛父皆卧病在床,吴氏担心薛氏操劳不及,便经常给薛家送粮食。
薛氏是个冷傲女子,对吴家人百般驱赶。
只是家中米缸渐空,吴氏又言辞恳切,她才收下吴氏放在院门的东西,只是放了狠话,不准吴婉之出现在她面前。
吴婉之重伤未愈,总想偷摸出门找薛良。
吴氏眼见按不住她的冲动,干脆将她屋门锁起,让她好生休养。
那个冬天过得十分漫长,吴婉之每日都倚在病榻上绣手帕,央求大嫂拿去绣庄换钱给薛良。
听说薛良也躺了整个冬天,他的手怎么也治不好。
来年二月,万物复苏。
吴婉之终于痊愈,她得以踏出屋门,到久违的院子里做些简单的家务。
她趁着吴氏在厨房忙碌的空隙,偷偷晃出门,游魂似地飘向薛家。
她还是想去看看薛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