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之再睁眼时，瞧见的是熟悉的屋顶。
她隐约记得自己被薛良抱上马车，中途醒来喝过几次药。
不曾想再次睡醒，己经回到了薛家的东厢。
床边的吴氏瞧她眼睛快速转动，赶忙附身过去握住她的手，“婉之，没事了，不要害怕！”
吴婉之定睛瞧见几日不见的吴氏。
吴氏头上的白发比以前更多，脸上的愁苦逐渐化开，正含着泪看她。
吴婉之抿着嘴笑了笑，撑着身体坐起，给她娘擦泪，“娘，不要哭，我没事了。”
坐在不远处的薛氏见她醒来，也露出个稍显苦涩的淡笑，嘱咐她“好生歇息”，便离开东厢，将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吴婉之左右瞧瞧，见自己躺的不是地上的铺盖，而是薛良的床榻，眸中闪过些许惧色。
吴氏见状，安抚吴婉之：“是薛良把你抱上来的。你因他遭了罪，睡两天他的床榻不打紧。”
吴氏说着又微弱的笑起来：
“婉之，你不要再担惊受怕。亲家己经答应，等你病好就让你与薛良和离，聘金我们可以慢慢还。
娘活得己经够久，也不怕病痛，往后就不治了。你和弘之、灵灵年轻，保重你们才是要紧。”
吴氏的话听得吴婉之首发愣。
薛良根本没有签婚书，何来和离的说法。
想必和离只是薛氏骗吴氏的话。
不过薛氏以前是明确想要吴婉之留下的。
那日薛良回家发了一通脾气，薛氏恐吴婉之心生去意，还特地将吴婉之叫去正屋安抚，要送镯子哄她。
吴婉之当时也表示，自己没有征得她的同意，绝对不会离开薛家。
为何薛氏现在又肯松口，答应吴氏和离的请求呢？
难道经此一场磨难，薛氏觉得吴婉之会成为薛良的累赘，要放弃她了？
那薛良在小舟上对她说的，往后好好过日子，是不是就不作数了？
吴婉之心里犹疑，没有接吴氏的话。
薛良此前的确说过，薛氏想通之前彼此和谐相处，薛氏想通之后便让她安然离去。
“婉之，你怎么了？”
吴氏瞧吴婉之垂眸不作声，以为她伤心自责，劝慰道：
“你该做的都做了，薛良的心或许是该换个人才捂得热。
你不要纠结于此，既然薛氏己经同意，往后我们就老老实实地还钱，好不好？”
“那薛良呢？他可是也点头了？”吴婉之抬眸望向吴氏。
她大病初愈，脸色还不甚精神，只是眼里的光熠熠生辉，好像藏着点希望。
吴氏笑意收敛，但又生怕惊着吴婉之一般，缓和语气说道：
“他昨夜送你回来后就没说几句话，脸色不阴不喜。
瞧我和薛氏守在这里，到底是挤了两句宽慰的话语，不过很快就卷起铺盖去杂物房睡下了。”
她说着扭头往东厢门看，见外头没有人影，才轻声说道：
“今早薛氏进去与他说了片刻，我瞧他出来时面无异色，想必是同意了。他不喜我们，知我们要走，自然心情舒畅。”
吴婉之眸光黯了黯。
虽说薛良己经同意他们还做好友，可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赖长期在他家里。
况且他们十年未见，薛良怎会真像以前一样对她？
船上说的话，保不准是瞧她病重，随口哄她的。
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吴婉之有些发慌。
她别开头躲过吴氏的探究，轻声地回道：
“好。娘，如果薛良当真想我走，我们就尽快搬走，不再叨扰他们。”
心中有了决议，吴婉之开始思索，说道：
“我待会找薛娘说说，我手中的余钱先还回去，只留一些我们短暂过活用。
我先想想是要搬回吴家村，还是就在清源镇找个偏僻的地方落脚。
算了，我还是先问问薛良吧。”
出嫁不足三月便和离返回老家。
此事要是被吴家村的人知道，吴婉之的处境就更艰难。
吴氏知道吴婉之的难处，抚上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不着急，薛氏说过我们再留两日也无妨。我这两日和弘之到附近村子找找，看有没有小屋可租，吴家村……我们能不回就不回了。”
吴婉之闻言摇头，笑道：“娘，你身体不好别折腾。我没事了，我去找。”
那边吴婉之母女二人计划如何搬走，这边薛良刚把炒好的菜放到厨房的桌板上。
薛氏的身影出现在烟雾里，薛良抬头便瞧见他娘冷着脸，站在门槛外边。
他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薛良，把菜分成两份。一份送去东厢让吴婉之一家人吃，他们担心坏了，让他们好好团聚。另一份先放灶里温着。”
薛氏嘱咐道，语气听上去倒是没有不妥。
但是知母莫若子，薛良不消她开口，就知薛氏是准备先安排好吴婉之一家，再回来削他了。
只因吴婉之失踪那日，他回家撒了酒疯，还负气出走。
若是他没有离家，吴婉之就用不着自己去接吴弘之，遇上这种祸事。
其实清晨他刚睡醒，薛氏就己就此事将他教训一通，但现在薛氏显然还有别的事要训他。
想起柳云归在杏花村说的话，薛良不敢言语，老实将菜分好，抬眸提议道：“我送过去吧。”
“你觉得谁想见你？”薛氏没好气地瞪他。
薛氏将饭送去东厢，招手让薛良跟她去正屋。
在床头的木柜子里翻找一阵，薛氏拿着几张纸过来，坐在桌边将其展开。
是当初的两张婚书，备案后留下的仆役契书，以及一张写着“放奴书”的新纸。
“这是我找人写的放奴书，你拿去官府把婉之的契书解了。过两天我就让她们搬走。婚书你就烧了吧。”
薛良抱臂站在边上，甫一对上薛氏的眼睛就闪开视线，而后摆出副惊疑的模样，“她什么时候赎身了？”
“我瞧你看不上人家，恰好人家也瞧不上你。不想再耽搁她的青春，干脆她放走算了。”
薛氏语气平淡，但尾音稍微朝上，乍听上去竟然有丝嘲讽的意味。
薛良抬手摸摸鼻子，“您当初可是花了三十两银子。”
“就当送给她了，毕竟她也为薛家操劳过一段时间。”薛氏轻叹道。
薛良静默半瞬，也沉了脸，“娘，您别败家。”
瞧薛良摆出这副死样，薛氏嘴角起了个冷笑。
她心里有底了。
今日不整他，她就不是他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