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之老实巴交地坐在厨房长凳，双手交握搁在腿间，一声不吭地看着薛良忙碌。
灶口里的火己经熄灭，面汤蒸发得所剩无几，连铁锅都被烧出几圈白色的盐渍。
薛良将那面汤倒进废水桶中，舀水洗锅，重新起火煮面。
待他忙完，转身又向吴婉之过来。
吴婉之瞬间站起，扭头往外逃：
“薛良，方才忘记给你拿换洗衣物，我现在去拿。你吃完就到弘之屋里休息，有事明天说。”
薛良拉住她的手，眉眼尽是笑，语气不掩得意：“婉之，我不亲了。你吃过面再走。”
吴婉之耳朵尖还有些红，被他拉住，嗫嚅片刻，重新坐回来，眼神不敢往他那瞟。
她说扭捏也不算特别扭捏，说坦然又算不得坦然，在男女事上胆子极小，脸皮又薄又怕羞。
薛良心里有把尺，随时量准吴婉之害羞的限度，精准踩在底线边缘。
有机会他就往里踏两步，能占便宜绝不退缩，可要是做得过火，他也能退回去，见好就收。
他知如果此时再乱来，吴婉之可能几天都不敢搭理他，便老实坐到她身边，随口扯家常。
吴婉之瞧他不再过分亲近，心态逐渐平稳，又与他说一遍家里每个人的情况：
“我娘身体好了许多，也想和我一起绣帕子，我恐她累坏，不准她绣。娘偶尔带她一起散步。
弘之念书与你以前一样厉害，只是毛毛躁躁，书烂得跟他打过仗一般，我教训过他好几次。”
薛良安静听她说话，因吴婉之紧挨着他的手臂，所以他一首没动。
待吴婉之说完，他扯起个笑，说道：
“婉之，真挺好的。以前我觉得家里忽然来了很多人，有些不适应，怕太过吵闹。
可如今想来，热闹一些也好。大家互相作伴，有事彼此照应，我娘也不用那么寂寞。
现在小白眼狼己经回家，我往后尽量不跑那么远。你放轻松，把家里的担子交给我吧。”
吴婉之莞尔一笑，挽住他的手臂，神采奕奕，“薛良，我们一起。不对，是我们全家一起把日子过好。”
薛良闻言，又将她揽进怀里，很是感慨：
“婉之，我想我是时来运转，吉星高照了，不然怎么能娶到你。”
吴婉之噗嗤笑出声，“薛良，你越来越会说胡话。”
“这是肺腑之言，不是胡话。”薛良半点不害臊。
面很快煮好，吴婉之本就不饿，只要了一小碗。
薛良将鸡蛋垒到她碗里，吴婉之又重新夹给他，“大晚上的，我吃不下。”
薛良瞅她一眼，看她对那碗面确实没有兴致，便垂头接下了。
他连日赶路，又累又饿，三两下便把大碗面全部吃光。
吴婉之要回东厢给他拿衣服，薛良扯住她的手叮嘱：
“顺便给我拿干净的枕头和席子，我到杂物房凑合凑合。
你大侄子的小床板容不下我，况且他见我跟耗子见到猫似的，免得让他拘谨了。”
吴婉之眉头微蹙，“杂物房乱得很，怕有虫和老鼠，而且窗户太小不透风。虽然现在己经天凉，但你睡着恐怕还会闷。”
“那些小玩意没甚可怕的，我开条门缝睡就不会闷了。”
薛良浑不在意，他在外头风餐露宿什么都遇到过，别说老鼠和虫，连蛇他都压死过几条。
以前要讨吴婉之的便宜，他才说杂物房不好睡，可现在薛晓仙在他屋里，他是没法回去的了。
与其和吴弘之挤张小床，倒不如去杂物房睡个自在。
保不准往后提起这事来，他还能装个可怜样，再从吴婉之身上讨点怜悯，借机亲个两三回也好。
薛良虽累乏，但脑子还能转，知道怎样对自己最好。
他见吴婉之神色犹豫，便轻拍她后腰，“去吧，婉之。”
吴婉之看薛良满不在乎，前几日又在院子外围洒过硫磺，不怕有蛇进来，便点头答应。
待她抱着东西到杂物房，薛良己经扫出片干净的区域，接过东西往地上一洒，很快铺开。
薛良回头捞过吴婉之，往她额头印个吻，“婉之，明日不用叫我吃饭。”
吴婉之倏地脸红，可薛良实在是累得要脱相了，便没再说他，乖巧地看着他躺下，出去时帮他留个门缝。
吴婉之回到东厢，薛晓仙睡前对着墙壁自语过半个时辰，想必是真累了，缩在被褥里睡得正香。
本来吴婉之为薛良不回家忧心，睡眠才浅，这会薛良回来了，她便很快入睡。
只是睡过个把时辰，她又醒过来，悄悄去杂物房看薛良，看他会不会太热或者太冷。
不关门睡，薛良自然不会和衣，身上穿着吴婉之给他拿来的玄色便装。
此刻仰躺在地上，被子落在身侧，一只手掌掩住眼睛遮光，呼吸绵长，睡得很安稳。
吴婉之感觉有些风从门缝里进来，小心地扯过被子盖住他的胸口，摸摸他的脸，感觉温度正常。
她重新打量薛良，觉得他虽然瘦了，但相貌还是非常俊朗，甚至显出些凌厉的江湖气来。
见他覆在眼上的手指有几条红丝，以为是脏污，伸手去摸，发觉原来是割伤。
薛良的手指快速蜷缩，吴婉之立即收回手，悄悄离开。
第二日清晨，薛氏醒来，便听吴婉之满脸喜色地告诉她，薛良昨晚回家了。
薛氏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透过杂物房的门缝看儿子几眼，眼神释然，轻拍吴婉之的手背，“婉之，让他睡吧，别叫醒他。”
吴晚之自然点头如捣蒜。
接着陆续醒来的家人也知薛良回家了，个个都面露喜意。
虽然谁都没有说过，自己心里的弦曾经绷得有多紧，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此刻见到躺在杂物房里睡觉的人，大家的心情才真正松快起来。
吴弘之上学堂前，还忍不住伸长脖子，远远瞅那门缝几眼。
虽然他姑父看上去可怕至极，但吴弘之还是很高兴他能平安回家。
薛晓仙更是高兴得蹦起来，不过只是安静地蹦，生怕自己惊呼出声会吵醒薛良。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间隔一会，就蹑手蹑脚地凑到门缝外头偷瞧，像只想偷鱼干的小白猫。
连吴氏都拖着病体，去门缝里瞅过一遍。
吴婉之见薛晓仙去偷看了十几次，自己也有些按耐不住，想看薛良有没有掀被子。
于是趁着院中无人，也小心地走到那门缝外，眨巴着眼睛往里瞧。
薛良睡得正香呢。
